镜容的脸上,浮现出怔忡之色。
她忍住眼泪,喊着他的法号,“镜容,镜容法师,镜容圣僧!你配得起这样的殊荣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你的师父看到你这般,还会再让梵安寺收下你吗?若你的师弟看见你这般,还会敬你爱你吗?你先前同我说,佛子动心,便是重罪。而你现在呢?你难道要为了小爱,舍弃大爱吗?!”
“我原以为,你与其他人不一样。可如今的你,眼里只有自私的贪欲,你忘了跪在佛祖面前说过的话,你违背了你的初心。你坚不可摧的信仰呢,你毫不撼动的本心呢?”
“你心中的观音呢?”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发尖锐锋利,宛若一把不带血的刀子,直直捅向佛子的心窝。
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眸。
少女冷笑,“镜容,你不配。”
“你配不起清缘大师的谆谆教诲,配不起所有人的敬重与厚爱,配不起你身上那一袭神圣的袈裟。”
情。爱终于在他心底里生出一丝裂缝,让他的冷静,让他的镇定,让他的从容不迫,自此土崩瓦解;让他的信仰,他的使命,他穷尽前半生所追随向往的东西,自此分崩离析。
镜容怔怔地看着她的嘴唇。
看着雨水将她鲜红的口脂擦掉,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出那句:
你不配。
他的面容被月光照得极白。
葭音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容。
一缕月光从他脸上劈下,他半张脸煞白,半张脸却笼于一片阴影里。大雨倾盆,淅淅沥沥地落下,他的面容也被这雨水淋得极为脆弱。
他阖着眼,良久,终于落下两行清泪。
她第一次见到他哭。
那是一滴极为微不可查的泪,从他眼尾处滑落,转瞬就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细细密密的雨线一瞬间打下来,将镜容脸上的泪痕冲刷干净。水珠子滑过他的颧骨、他的脸颊、他光洁的下巴,“啪嗒”滴在他的胸前的衣襟上。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即便是雨声这般大。
葭音却似乎能听到对方竭力克制的吐息。
镜容缓缓睁开眼。
对方就这般,无声地看了她良久,久到冰冷的雨水渗透她的嫁衣,凉意涔涔,一点点刺入她胸腔中那颗火热之物。
葭音的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胸膛闷闷的,压着她的呼吸一下子喘不上来。少女眼睁睁看着,这位一向清心寡欲、不染尘埃的镜容法师忽然迈开步子,穿过雨帘朝她走来。
他的步子迈得极缓。
身后微扬起一阵风。
镜容垂下眼睫,眼尾微红着,眼睑处有月影投落的淡淡的翳。
他看着她,沉下声。一阵夜雨冷风带着他的声音,极轻地传了过来。
“我是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