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种匍匐的低微的角度,他看见轿子里伸出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来,就搭在轿门处,抓住帘子的手指蜷了又松,显然十分犹豫要不要赏给可怜的丑八怪一个眼神,看看他的情况。
这没有引起流树多大的注意,虽然那只手修长白皙和师兄的一模一样,让他失措的是那只手的下一个动作。
手的主人心思纠结,紧接着食指弯起触到拇指,然后缓慢用力的搓着。
这是师兄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山风送来一阵奇怪的花香,似曾相识,混在泥土里本该消散,却在他的脑海里越发浓郁。
眼前的场景一幕幕转换,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法相全都化作湮灭的流星,天旋地转间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回笼。
梅妖,爱的凡人;流树,师兄;丑陋,俊美;女人,男人;世俗,禁忌;求不得,放心下,这一刻他切身的感觉到自己便是那个千年修行只为一面的梅妖。
而他的师兄,他爱的人就在身前三十九步的距离,可是有人非要管别人的闲事,自以为卫道士阻拦他的脚步。
看这一张张丑陋的脸,充沛的*,管家身上是暗黄色的权利,护院身上是紫褐色的暴力,侍女的贪欲将她的脸印得青白似鬼,这些扭曲的灵魂,哪个不比梅妖的脸古怪得令人恶心,这样的人都该死!
顾不上身上的酸疼,那些护院盘轧的肌肉正顶住他异常脆弱的腰部,他仿似封住五感般不觉痛的强行起身,像是一根被大石压住的细竹努力向上反弹,一寸寸推进,力量反扣的腰部越来越脆弱,终于咔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把护院吓了一跳,大家不想摊事都慌手慌脚的跳开。
他一直低着头,散乱的发遮住他的眼,就这么站的笔直,神情静默着,恰巧一阵风撩开他的黑色面纱。
看到的人都说那是他们一生最难忘的场景,血红的双眼瞳孔眯成一线,里面翻涌着的是满满的兽性,比狼还要凶狠,比蛇还要阴毒。
那只开闸的野兽还冲他们慢慢咧嘴一笑,他们确定那笑容全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阴狠威胁,那一刻他们看到的是闪亮的獠牙。
梅妖本来相貌丑陋异常,这般形态登时把几个胆小的侍女吓得肝胆俱裂。
队伍里开始乱起来,有护院大喊着:“打妖怪啊!”冲过来,手里的水火棍狠狠的击在流树头上。
比神经传递还快,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流树没感觉到疼痛,只是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几晃。
血液慢慢流淌到眉毛,积累着越过睫毛滚滚滴落,他慢慢将头转向那个背后偷袭的护院。
丑陋的脸上流着两道血泪,眼底的红已经与热烫的血液融为一体,护院手里的水火棍一抖,差点没丢出去,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了,护院急中生智地大喊一声:“血泪是不祥之兆,大家快跟我打死这个妖怪啊!”
说着拽起旁边两个的护院一齐扑了上去。
大伙儿一看自己人多势重,这丑八怪从一开始就窝囊着毫无还手之力,只是看着渗人,不如动手捞个功劳。
几十根水火棍齐齐砸下,几十个肌肉男子狠狠扑过去,皮肉击打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人群将中间的丑八怪压倒在最下面,烙锅贴般一层层压过来,最下面的血人噗得吐出几口血来,地上的血渍里似乎夹杂着内脏碎。
见到丑八怪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们更兴奋,同情?对于异类不过是浪费,再说万一同情了丑八怪自己也成为众所矢之的怎么办,何况人类的血液里本来就流淌着暴力残忍的因子。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兴奋感。
嘴角还在不断流血的人忽然笑了,伴随着虚弱的咳嗽。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被砸傻了?
下一秒,最近的水火棍临空而起,像是有双手将它稳稳托在半空。
有人指着流树伸出的手,惊慌的尖叫:“快看,她在用妖术害人了!”
四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流树不知何时从人群锅贴里挣扎出去的右手,那只手中指上一点殷红,在阳光下如同染血般有闪闪流动的光泽,轻轻挥舞几下,有奇怪的图案出现。
他们惊骇的瞪大眼睛,知道丑八怪要反击了,不肯等待报复的他们开始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是人压人的位置根本不好分开。
流树冷眼看着,挥挥手很好心的为他们画了一个图案,紧接着人群爆炸开来,碎片四分五裂的飞上半空又狠狠砸下。
地面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奄奄一息的护院们,旁边散落着一些倒霉鬼的残肢。
有些胳膊腿俱全的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踉跄着就想逃离这个地狱。
开闸的猛兽挟愁而来,积蓄着地狱难留的煞气,又岂会轻易罢休,伤重到根本爬不起来的护院们绝望的看到那只夺魂的手又挥动起来。
他们撑着身子匍匐挣扎着往前爬,却发现恶魔并没有动他们,而是把四十几根水火棍腾到半空,紧接着迸裂成一根根细长的木刺。
看到这里明白木刺用处的人都爬的更快了,仿佛后面就是不断崩塌的万丈深渊,迟一秒便是粉身粹骨。
流树看着那些人蹬掉旁边人借力往前爬的人,笑得讽刺,沾血的袖子一挥,万千根木刺如同拉开弦的弩箭齐齐迸发。
那些人们惊惶地步步后退,怨恨地瞪着不留活路的妖怪。
流树冷冷一笑,上一秒还是刀俎的他们哪里对自己这块鱼肉留情过,人呐,要将心比心啊,狠心也是!
他眼神一冷,将更多的木刺发射出去,抱着肩膀听着众人哀嚎的他由衷欢喜的吹起哨子。
悠闲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