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看了看我,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带着我出门找到了那个邮箱。邮箱就挂在蛋糕店门口斑驳的墙上,绿色的邮箱在日积月累的日晒雨淋之下,已经生锈了,铁黄色的锈渣掉落下来,邮箱上铺满了灰尘,还有蜘蛛网。
我用力扯了几下邮箱的门,扯不开,可能是太陈旧了吧,很难打开。我再用力扯,用了差不多一半的力气,邮箱都被我扯得摇摇欲坠。我转头向老人家求助,看到她拿着一把钥匙,慢吞吞地从蛋糕店里面走出来。
老人家看到被我别得摇摇欲坠的邮箱,惊讶地问:“我只不过进去拿把钥匙的功夫,你怎么就把这东西搞成这样了?难道你不知道,打开自家门前的邮箱是要用钥匙的吗?”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挠挠头:“嘿嘿,我忘了嘛。”
打开邮箱的门以后,就如我预先猜想的那样,里面整整齐齐地塞满了一整个邮箱的信件,其实也没有很多封信,只是邮箱太小,而那个写信的人想说的话太多。
老人家拿着那厚厚的一叠信件,走进了老爷爷的房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老人家终于打开门出来了。我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扶着她,她的眼睛红得不像话,脸上的表情有些伤感,但不是凄凉。
“原来,他早就已经原谅我了。”老人家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没有过问太多,因为我既然找得到那些信件,就大概猜得到里面的内容是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山河,也没有融化不了的冰川。
老人家是在天黑之前的,我觉得她从那个房间出来以后,整个人就年轻了十岁,应该是因为她心里面的那些困扰了她多年的烦恼,现在都没有了吧,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盈了,背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重。
在老人家走之前,我问过她,她要去哪儿,以后打算干
什么。她说,自老爷爷走后,她就觉得整个生活都空白了,灵魂都出窍了,她打算到处去走走,接触多一点的人,这样才不会觉得太孤独。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老人家走了之后,我回到小时候住的筒子楼里。筒子楼已经快垮了,发了霉的木板,被风吹得“啪啪”作响。我推门进去,没控制住力度,陈年的老门被我推得摇摇欲坠,我都快要记不得了,自己是怎么在这个连门都快要倒了小板房里,躲避夏日的烈阳,冬日的寒风的。
里面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大桌子摆在正中间,我记得小时候,总是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蔬菜摆在上面,那是我们家经济的主要来源。
我来到母亲的房间,依然只是一张床,一个衣柜。我走过去,坐在那张床上,试图去回忆小时候母亲的模样。我看到的总是她的背影,和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忍不住抽泣皱着的眉头。
本来来的目的是想给自己的小时候来一出回忆杀,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我小时候的家,是那么的贫穷,贫穷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未来的我来回忆。我想了一会儿,在母亲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很久。
终于,我在门边右手边的第十三块凸起的木板下,找到了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子。那是楠竹姐姐走之前,藏在我房间窗户口的离别礼物。
我很喜欢这个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是那么珍贵稀奇的相机,但是我又是那么地不想要。楠竹走了以后,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不要这个礼物,她就不会走了?她就可以不用走了?不用上那辆停在巷子口,与这整个片区格格不入的大奔?
我收了楠竹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不敢让母亲知道。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我最后终于还是被母亲发现兜里揣着一个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天她打了我很久,边打边哭,问我这个东
西是哪儿来的?是不是偷来的?问我怎么可以学会偷东西这个坏习惯?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偷了蛋糕店里面的一个红鸡蛋,我就学会了这个坏习惯了?
那时候的我是那么经不住打,母亲打了没几下我就说实话了。事后,母亲边给我处理伤口,边哭着问我怎么不跑啊怎么不躲啊。还说了一堆甜言蜜语,哄我把相机交给她。我拒绝她,她就强行给我抢过去,藏了起来。
我不敢反抗她,总是趁她不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悄悄在家里找被她藏起来的相机,我找了近十年,都没能找到。我也是刚刚坐在母亲的床上,无意间看到这块凸起的木板,过去掀开一看,就看到那个我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相机,就在里面躺着,还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你想要很久了,心心念念了很多年,可当你真正得到它的时候,心里面却不像原先预想的那样喜悦。我拿上被埋在木板的夹层中埋了多年的相机,就走出了筒子楼。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深秋的夕阳,连阳光都变得有些沉重。金色的阳光洒在筒子楼上,却像是蒙了一层灰。实际上就是一层灰,从不远处的施工的地方飘来的灰,来自那些被拆掉的楼房的灰。
筒子楼已经开始斜了,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歪着头,乞求着无知的人们,放过自己。我想给这个孩子,拍一张照片,当做它死后的遗照。
我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刚从地板下拯救出来的相机,突发奇想,按了一下开关键……居然亮了!!!它居然亮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被埋暗的地底下的相机,居然还能用!我拿起相机对准筒子楼,相机里面的画面模糊不清。果然,还是坏掉了。
我右手拿起肩膀上挎着的相机,左手举着已经坏掉了的老相机。老相机拍着筒子楼,新相机拍着筒子楼和老相机。然后,对焦,定格!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