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方九十年代研制的新型陆战车,6缸300马力;涉水深度1米,爬坡能力60度,车轮自动升降,是越野吉普的极品。”曲江河如数家珍,像听别人在夸赞自家的孩子,顿时来了情绪。
“怪不得,还是人家老美的东西。你看这车体宽大,轮胎敦实,连这显示板都用外露螺丝固定,表盘上白地黑字透着粗犷,真是一匹铁甲大悍马!”
严鸽赞叹不已,暗暗把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你开着它进了保护区啦,那一定是翻沟越坎,如履平地吧?”
“周末练练枪法,提高一下体能素质,呼吸一下自由空气,怎么样,这也要追究吗?”曲江河听出了弦外之音,脸色马上沉下来。
“保护区禁猎,咱当警察的也不能特殊啊。”严鸽紧追不舍。
“大局长官僚了吧,禁猎之后野猪成群结队糟蹋人畜庄稼,经上级部门批准,可以有组织地猎杀。我是去尽义务,需要再审批吗?”
“是谁和你一道去的呢?”严鸽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追问。
“……”向来精明的曲江河竟有一两秒钟的卡壳,很快回答说:“和我新交的女朋友。”
严鸽顿觉疑惑,他宁可拉那个女人顶替,也要向她隐瞒另一个挎照相机的男人。这其中必有诡秘。可没等严鸽再问,曲江河便主动以攻为守。
“你还会问到这车的价格吧,我告诉你,车的所有权是金岛区政府的,我是借开;如果是审查,我还可以告诉你,这车是组装车,有指标分配单,但属于擦边球,说严重一点,就是走私车。要处理呢,你就依法办。”曲江河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势。
车上了绕城高速,严鸽打开车窗说:“江河,你是我的老师,应该有雅量嘛。我今天不是和你争论问题的,而是和你一道去找回点儿东西。”
车行至上坡,这台悍马果然非同寻常,不多时,便气势轩昂地爬上了金岛鲸背崖后边的小山。从这里可以鸟瞰金岛,俯视大海。此时傍晚的霞光已染红了两边逶迤的远山,衔山的太阳已经不是那么耀眼,像温暖炉火的红红灶眼儿,一座笔直的高塔远远矗立在漠茫的山野中,那是火葬场的焚尸塔。
严鸽和曲江河并肩立在山丘丄,与身后的悍马在夕阳的余辉中形成了剪影。
“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带我们多少次在这里把执刑后罪犯的尸体监督火化,你曾在这里朝天鸣枪告慰受害人和牺牲的战友。你曾说过的一段话,我至今难忘,你说:人的终点在这里没有区别,都变成了骨灰和一缕青烟,区别就在于生命的质量和长度:警察的命是金不换;罪犯的命是一杯粪土。警察的生命中没有白日和夜晚,活了四十岁等于干了八十年,如果他牺牲倒下,他的生命将永远不朽……”
曲江河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他眯着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严鸽,那神情好像是在打量天外来客。
“局长大人,都啥年月了?还搞这些痛说革命家史的说教,你不觉得可笑吗?同样的话,那个时候说出来很崇高,现在说就很滑稽。就比方你刚才带我到看守所现身说法,可偏偏里边关的是自己的警察——我现在不能保证卓越是冤枉的,但我敢断定,拘捕他的原因之一是打黑。按我的话讲,这叫活该!谁叫你胡踢乱咬?谁叫你向他们宣战?就你这个头儿,还没等你举枪,早成人家的循环靶了。我倒认为看守所这个地方对他挺合适,是个最安全的地方,最起码不至于中枪倒地,大家也会相安无事。”
“卓越的问题你早就知道,还是和你有关?!”严鸽很犀利的目光观察着曲江河,因为她想起了那封举报信。
“你去问他嘛,他会告诉你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曲江河说着竟来了气,仿佛那小个子就站在眼前,“你说你充啥英雄好汉?比你老资格的孙加强怎么样?下野了;比你块头大的郑周怎么样?截瘫了;比你精明狡猾十倍的曲江河又能怎么样?成了混蛋一个了。你整个一个傻屄青年,不抓你抓谁?你打黑社会,那党委政府的面子何在?莺歌燕舞的政绩工程何在?给金岛抹黑的人不抓,天理不容啊!”
严鸽听出曲江河的话里有话,而且在含沙射影,便就势激了他一句道:“我真不知道,当年那个为正义拍桌子瞪眼睛的曲江河上哪里去了?难道他的良心真叫狗给叼走了不成?!”
“那个人早死啦。”曲江河淡淡一笑说,“没听说过吧,有人说,不怕黑社会,就怕社会黑,打黑就是打内部。因为黑的白的搅在一起,没等你下手,早叫人家翘了。不错,我的严局长,你会说警察的职责是维护法律。可我问你,可谁又来保护警察呢?警察是社会的防弹背心,当背心被洞穿的时候,谁又来修复它呢?你有这个能力吗?严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