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黎老大夫说过,五年,八年,十年甚至十五年都要可能,全凭造化。
但是前提,是那时候觅归还没有出现,也没有想过会有一个觅归的出现。
觅归是一个异数,是她这一生里意外的收获,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赐。
但,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觅归,又会需要她用多大的代价去补偿,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一定不会小。
所以现在的苏锦,每多活一天,她都觉得是奢侈,她不是怕死,她只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她那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她的觅归。
看着觅归一点点的长大,一岁半的时候学会了走路,一岁零八个月的时候叫出了第一声娘,两岁的时候能叫完整个山庄上下所有人的称呼,三岁的时候可以一个人满山庄上下到处乱跑。。。。。。
和觅归的茁壮成长形成对比的是,虽然在生下觅归后的第一年苏锦的身体貌似有所起复,但事实上那不过是物极必反的表面假象,之后随即便又开始迅下滑,到第二年,苏锦腿部的筋骨开始僵化,行走艰难,而第三年,苏锦便已经彻底失去行走能力,只能常年坐在轮椅上度日。
她知道自己陪不了觅归多少年,但是有这几年,她也知足了。
杨春三月,山庄里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
山上桃林里的桃花苏锦却是去看不了的,她只能坐在轮椅上绕着山庄平坦的小径到处走走就算是散步了,而大多时候,她都只能在后院的桃树下闻一闻花香,听一听鸟叫,晒一晒太阳。
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教觅归读书认字学琴,然后坐在廊下远远看着苏俨教他有模有样的练木剑学武功下棋。
这日天气最好,一大早觅归就缠着舅舅带着去山下放风筝了。
苏锦落得清静,苏锦说想出去散散步,于是碧兮将苏锦推到了庭院中到桃树下。
苏锦气色看起来难得很好,于是通常这时候,碧兮就会被拿来开刀,“碧兮啊,你也该嫁人了!你终究是可能陪着我一辈子的,何况你知道的,我的一辈子,也不远了……”
碧兮立刻嗔怒打断苏锦的话,“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而且小公子才那么小,姑娘必然是要亲自看着小公子长大成人的。”
“你就别安慰我了,别说有觅归,就是没有觅归。。。。。。我都活不了多久了,而且我都是一个。。。。。。将死的老太太了,你还叫我。。。。。。姑娘呢!”
碧兮立刻皱眉,“在碧兮眼里,您永远都是碧兮的姑娘,何况姑娘不过才三十岁而已,哪里来的老了一说?!”
苏锦淡淡笑笑,不置可否,只是忽然抬起有些颤抖的右手,从左衣袖中半天才终于拿出两只信封,然后堪堪拿稳,十分吃力的递给碧兮,“碧兮,这个,你。。。。。。好好保管着,我若。。。。。。若什么时候离开了,你就把这个。。。。。。交给,交给大公子,让他。。。。。。照做就是。。。。。”
看到苏锦拿出信封的那一瞬,碧兮脸色顿时惨白,从苏锦手上接过信封之时,颤抖得更是比苏锦的手还要厉害,“姑娘你。。。。。。”
“我只是。。。。。。只是先给你放着,又不是说,立刻就用得上,碧兮,你。。。。。别那么紧张。”苏锦含笑着,柔声安慰道,“快给我讲讲,这两日。。。。。。外面,又都有些。。。。。。什么。。。。。。趣事?”
碧兮极力忍住鼻酸,微笑点头道,“好。”
碧兮将苏锦平日所爱听的所有趣事都一一道来,苏锦一直微笑地静静听着,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是在哪一个趣事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一滴泪水轻轻坠落下来,啪得打在苏锦微笑安详的侧颜上,其实那块疤一点也不难看,至少此时此刻,碧兮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好看的一块疤痕,一张睡颜。
碧兮走到苏锦身前缓缓跪下来,双手轻轻抱住苏锦的身体,侧脸贴在她的双膝上,继续讲着苏锦喜欢听的趣事,讲到她也困了,就睡在苏锦的膝前,被清风从树上卷下的桃花,铺了她们满满一身。
同时,也铺完了苏锦短暂的一生。
在苏俨踏入后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美到了极致,可这样的极致,又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得起。
。。。…
。。。。。。。
尊照苏锦最后留下的遗嘱,苏俨就将苏锦的骸骨带回了晋陵,葬于萧家族陵之中。而年仅四岁的觅归,则由碧兮亲自带到已为陈皇的的钟岸面前,一起带回的,还有苏锦留下的,最后一封遗书。
在位二十七年,钟岸是大陈史上唯一一位,毕生未立皇后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