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放一天假的时候,就会做韩国菜。他做得不是很正宗,有时候还会去韩国超市买做好的小菜,或者腌肉,但有时候他也会给外婆打电话,问她菜谱,然后自己试着做。这是他的优点——他会尝试。他不会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不想我们跟韩裔的文化渊源割断联系,食物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有帮助的办法。妈妈去世之后,他曾试图安排我们跟其他韩裔孩子玩,可这总觉得很尴尬、很勉强。不过我那时候对爱德华·金有短暂的好感——谢天谢地好感并没有发展成真正的暗恋,不然我肯定也会给他写一封信,那样就又多了一个需要躲避的人。
爸爸做了卷五花,就是把猪肩肉切片,卷在生菜里。他昨晚把肉腌在了糖和盐里,今天一整天都在炉子里烤,闻起来特别香。凯蒂和我不停地去看。
终于该吃饭了,爸爸把食物都摆好,餐桌看起来很漂亮:一只银碗盛着黄油生菜叶,刚刚洗好,水珠还沾在叶子上;一只刻花玻璃碗,装着从有机食品超市买来的泡菜;一小碗辣椒酱;一碟加蒜末和姜末的酱油。
爸爸在给桌子照照片。“我要把这个发给玛格特看。”他说。
“她那边是几点?”我问他。今天过得很舒服:快六点钟了,我还穿着睡衣。我抱住膝盖,坐在餐厅里的一把大扶手椅上。
“十一点,她肯定还醒着。”爸爸边说边继续照相,“你去把乔什请过来怎么样?我们得请外援来帮我们吃掉这些食物。”
“他大概忙着呢。”我连忙说。我还没想清楚要怎么跟他说我和皮特的事,更别说我跟他的了。
“问他一下嘛,他喜欢韩国料理。”爸爸调整了肉的位置,使它们更靠拢中心,“快点,别等饭都凉了!”
我拿起手机,假装给他发短信。我有些为撒谎而愧疚,但爸爸要是知道所有情况,他一定会理解的。
“我就不明白,你们年轻人怎么都不打电话,只发短信。你打电话都不用等,直接就能得到答案。”
“你太老了,爸爸。”我说着低头看手机,“乔什来不了,咱们自己吃吧。凯蒂!吃晚餐了!”
“来——啦!”凯蒂从楼上喊道。
“好吧,也许他一会儿能来,带点剩下的回去。”爸爸说。
“爸爸,乔什有自己的生活。玛格特又不在,他为什么要过来?再说了,他们都已经分手了,不记得了吗?”
爸爸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他们分手了?”
看来玛格特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可是乔什都没跟我们一起去机场送玛格特,他居然也没看出端倪。爸爸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难道没有眼睛和耳朵吗?“他们是分手了。顺便,玛格特在苏格兰上大学。我叫拉拉·琴。”
“好吧,好吧,你老爸啥也不知道。”爸爸说,“我明白了,没必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他挠挠下巴,“天哪!我明明记得玛格特根本没……”
凯蒂冲进了餐厅:“香香香。”她猛地坐在椅子上,用叉子把肉扎到自己的盘子里。
“凯蒂,我们得先祈祷。”爸爸说着,在椅子上坐下。
我们只在餐厅里吃饭时祈祷,而我们在餐厅里吃饭都是爸爸做韩国菜,或是感恩节、圣诞节时。小时候,妈妈带我们去教堂;她去世后,爸爸还试着保持传统,可他有时候周日要上班,于是去得就越来越少了。
“感谢上帝,谢谢你赐予我们食物。感谢你让我拥有漂亮的女儿们,请你照看我们的玛格特。我们以耶稣之名祈祷,阿门。”
“阿门。”我们跟着说。
“看起来不错吧,孩子们?”爸爸咧嘴笑着,开始用一片生菜叶卷猪肉、米饭和泡菜,“凯蒂,你知道怎么弄吧?就像墨西哥玉米卷一样。”
凯蒂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卷。
我卷了生菜叶卷,可是差点吐出来。猪肉真的真的很咸,咸到我都要哭了。但我还是接着嚼,桌子对面的凯蒂冲我做了个鬼脸,但是我用表情暗示,让她安静。爸爸还没吃他的呢,他还在给自己的盘子拍照。
“太好吃了,爸爸。”我说,“跟饭店做的一样。”
“谢谢,拉拉·琴。做出来跟图片里的一模一样。我都不敢相信烤肉的边缘这么漂亮,这么脆。”爸爸终于吃了一口,然后他皱起眉,“你觉得咸吗?”
“不太咸啊。”我说。
他又吃了一口:“我觉得特别咸。凯蒂,你觉得呢?”
凯蒂在大口喝水:“没有,挺好吃的,爸爸。”
我偷偷给她竖了两个大拇指。
“不行,实在太咸了。”他咽了下去,“我完全按照食谱来做的啊……也许是我腌的时候用错了盐?拉拉·琴,你再尝一口。”
我吃了小小一口,用生菜叶挡着脸,不让他看出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