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其远随口提到的“烧仓房”故事,唐影碰巧读过。
什么是“烧仓房”?故事里的富二代描述:其实很简单。浇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这就完事了。
这不是犯罪么?故事里的男主角得知富二代的这项爱好,表示疑问。可富二代却说:“烧的是别人家的仓房,确实是犯罪。但那些无人问津的仓房,又有谁会在意呢?”
“那么,下一次烧的仓房确定了吗?”
“是啊。已经定了。”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结束。第二天,富二代带着新交的女朋友扬长而去。而此后,男主角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初读那个故事的唐影并不理解其中隐喻,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马其远们口中的“仓房”,不过是指富二代交往的那些怀揣着野心与渴望、好看又贫穷的女孩们。
她们自信自己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可她们不知道,他们爱的就是这份自信——那种向上的欲望、渴求寻求捷径的野心,是他们眼里最值得一烧的仓房。
爱情的快乐早就尝腻,各色各样的姑娘,再不能激起别样心情。但毁灭可以,毁灭的快乐,是最奢侈又新鲜的刺激。
他喜欢带着她们领略另一个世界:私人飞机、游艇、奢华服饰与食材……再看着她们一点点从单纯、努力到被物质洗礼,习惯这种生活之后,再提出分手,看她们绝望、落泪、恳求,丢掉仅有的尊严。不同的女孩子,拥有不同的崩溃风景。对于年轻姑娘意志的摧毁,就像烧掉一座仓房。
试图跨越阶级的感情,不过是一场残酷游戏。
唐影这才发现,食得咸鱼抵得渴——大佬的票子,从来不是好赚的。
天真以为自己掌握了傍大款的终极奥义,是把他当成老板。却不知多一个老板一点也不难,难的是,与此同时接受他把你当成一个玩物,以及作为一个“玩物”,可能面临的结局。
也是,她和Michelle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年轻小姑娘,野心勃勃怀揣着那点情绪价值试图换得另一个世界的入场券。李老板不会真心爱她,马其远又何尝不是?他们的眼睛锐利像鹰,一眼看穿她们的伎俩。
做人附庸与替人打工终究不同,它出卖的不仅仅是青春、身体、心力,更有尊严,与独自站立在世间的能力。
唐影表情越凉。
连司机都能感受到气氛变冷,顺手在调高音箱的同时也把车内空调温度挪高了一度。
马其远看得出唐影此时落寞心情,自己也没了趣味。毕竟,到了他这个年纪,与年轻小姑娘相处更多是为了找乐子,而非寻烦恼。闹别扭这样的状况,于他永远是一个否定词汇,他之前所期待的情绪价值,转眼成负。他直觉希望迅速结束这次会面,让唐影将这份情绪自我消化。
两人默契不再说话,司机知趣加速行驶,将唐影送到楼下时,马其远莫名提起了一句:“我之前跑步认识的一个女孩,也住在这个小区。”
唐影很想硬气回上一句:“林心姿是吧?我知道。她是我室友。哈,大叔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把我们小姑娘当玩具的同时,我们也只是将你们当饭票呢?”
当然结果还是怂。
她点点头,用最后一点心力恭维:“是么?那还真是缘分。”
马其远笑了笑。说你早点休息。司机应声下来,替唐影开了车门。
路灯在另一旁,迈巴赫车身影子覆盖在唐影身上,车子发动,随着油门响起,车轮从她单薄的影子身上狠狠碾过。
唐影回家的时候,只有力气倒在床上。就想这么睡死过去,可惜不行——她挣扎了半天,总算起身从床头柜一侧扯出一张卸妆湿巾,胡乱抹在脸上,眉粉眼影睫毛膏腮红口红将卸妆纸揉成狼狈调色盘。另一手习惯性掏手机,刷遍微博微信朋友圈豆瓣,脑子转速跟不上手速,最后还是打开淘宝——
她想起替王玉玊搬家的时候,翻出一大堆吊牌未拆的衣服和化妆品。她当时惊讶问,你囤这么多东西是要摆摊吗?
王玉玊摇头,说这些是我的药——有句话不是说嘛?女人的心理健康和她的购物欲成反比。我工作特压抑、或者半夜加完班特脆弱的时候,我就上淘宝。买买买买买,支付那一刻,就会被治愈。
当时唐影如遇知音,恨不得拽着王玉玊的手说我懂懂懂懂!只是我工资低,买得少一些。但花钱确实能让我开心。
购物网站贩卖的欲望,多多少少,填补与滋养白领内心——
只可惜,现在不是了。
唐影歪在床上刷了半天的淘宝,琳琅满目却激不起她一点一滴的购买欲望,拇指漫无目的在商品界面上滑动,心却飘到另一个地方:
当你爱上一个人,他便成了你唯一的药。
下一刻等唐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车里,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去求药——夜晚实在方便叫车,趁她的冲动还未被理智蚕食,车到楼下,她“噔噔噔”跑下楼,北京初夏的风从耳边吹过,像是一场梦幻灭后另一场罗曼蒂克的私奔,车里在放蔡琴的老歌,适合夜晚也适合思念。
再过十分钟,她站在许子诠的小区前。
她的脚步莫名地着急,像是怕十二点后魔法消退一切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她记得车里刚刚放着的蔡琴,在唱:莫等夕阳西下点点残霞,只剩下无尽的牵挂。
声音遗在脑子里,脚步像是走动的分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