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天灾在大宋开国以来是绝无仅有的事。赵曙这回有些怕了,难道这真的是上天在示警。只好下诏求直言。司马光等人上疏,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老话,对太后不恭、对两府弄权不查,不信任谏官。更加可恨的是,权御史中丞贾黯言辞激烈,上疏称&ldo;二三执政建两统贰父之说,故七庙神灵震怒,天降雨水,流杀人民。&rdo;赵曙看到后气了个倒仰,一股脑将奏疏全部拂到地上,偏偏内侍来报颖王求见。
赵曙不耐烦道:&ldo;这个时辰你又跑过来做什么,是嫌我这里事还不够多吗?&rdo;
赵顼端详父亲神色,将奏疏捡起放回案上,又搀扶父亲坐好,款款道:&ldo;爹爹且息怒,朝廷下诏求直言,大臣们风言奏事,难免有不实之处。儿臣此来,是想替爹爹分忧。&rdo;
赵曙看了儿子一眼,将信将疑问道:&ldo;你有什么想法?&rdo;
赵顼缓缓道:&ldo;儿臣看了司马相公的上疏,虽然是书生意气,说得有些过分,但有一点儿臣觉得有理,先帝天性宽仁,晚年身体又不好,所以天下之事全部委之两府,取舍黜陟,未必皆妥当。爹爹生性谦逊,御极之后,为了给两府体面,他们的奏请也很少驳回,宰执的权力,甚于先朝。富相公辞去枢密使一职后,韩相公更是一家独大,儿臣深以为忧。&rdo;
赵曙大怒:&ldo;韩相公处事公道,且于我父子有大恩,你知道你这是在诋毁宰相吗?&rdo;
赵顼连忙跪下:&ldo;爹爹息怒,儿臣并不敢。韩相公的人品固然值得信任。但我朝家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所以设中书、枢密、三司分掌政、军、财三大务,分宰相之权。如今中书一家独大,殊违祖宗创基本意。国家设台谏官,乃是天子耳目,防止大臣壅蔽圣听。因为濮议一事,知谏院已是十人九去,长此以往,爹爹恐怕要独得拒谏之名,大臣坐得专权之利,实非国家之福。&rdo;
赵曙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道:&ldo;你先起来,这些日子你可是听到了什么传闻?&rdo;
赵顼起身揉了揉发疼得膝盖,小心答道:&ldo;汴京近日连降暴雨,坊间难免议论纷纷,说是宰相处事难免有不够周到的地方。又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吕诲、范纯仁等人坚持原则,敢于指出宰相的过失,堪为社稷之臣。&rdo;
赵曙叹息一声道:&ldo;这些话我也知道。韩琦不避嫌,肯任事,如今已是难得,宰相还是要有担当,不能一味和稀泥。&rdo;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次韩琦和欧阳修受言官交攻,其实是为皇帝分谤罢了。赵曙不肯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道:&ldo;不过言官的力量确实该加强,我已经进司马光为龙图阁直学士,也在留意新的台谏人选。&rdo;
赵顼忙道:&ldo;爹爹圣明,必会稳妥处置,儿臣不敢置喙。只是昨日大娘娘找到儿臣,为富娘子说了不少好话。如今翁翁名分已定,爹爹也与大娘娘和好如初。爹爹一向宽慈,求念在富相公一心为国的份上,也看在大娘娘的面子上,解了富娘子的禁足吧。&rdo;
赵曙凝视儿子良久笑道:&ldo;这就是你今天的来意吧。富弼对小女儿是宠过头了,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胆大的女子,倒是颇有真庙章献皇后的做派。也罢,如今看在大娘娘的面子上,就饶她这一次吧。&rdo;
赵顼连忙叩首谢恩,正要辞去,却见赵曙正容嘱咐他:&ldo;你今天的言行,倒是有了些长子的样子。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今后要继续读书养志,留心国事。便是在坊间风闻了什么,也可以及时告诉我。只是一句话,皇子不能干政,你务必要谨记。&rdo;
赵顼忙应诺了,快步走出福宁殿。持续了多日的暴雨终于变小了些,只是多处殿阁积水,一时难以通行,修内司勾当官正领着一群人在疏导,赵顼抬眼看了看依旧阴沉的天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宪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ldo;大王可要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富娘子?&rdo;
赵顼本是要去后苑,听了李宪的话,又停住步子,慢慢摇头道:&ldo;去大娘娘那里。&rdo;
李宪觉得这位主子的心思还真是难测,只得引着赵顼去保慈宫请安。
赵顼行礼后,曹太后笑问:&ldo;听过大哥儿刚才在官家那里为富娘子求情,结果如何?&rdo;
赵顼简单向祖母叙述了情况:&ldo;大娘娘嘱托孙儿的事,孙儿定当尽力,幸而爹爹答应了。&rdo;
曹太后十分欣慰:&ldo;大哥儿长大了,这回的事做得非常稳妥,不再是当初着戎装见老身的少年了。&rdo;
许是年纪大了,曹太后近来经常提这些陈年往事。先帝在位时,赵顼喜欢舞枪弄棒,有一天一时兴起,头戴金盔,身披甲胄到后宫去见曹氏,还特别幼稚地问她自己穿这副金甲可好,像不像一名威武的大将军,结果曹氏却说:身为宗室子弟而着戎装,是国家的大不幸,白白讨了一回无趣。
赵顼听到曹太后旧话重提非常无奈:&ldo;大娘娘又调侃孙儿了,如今我早已成年,不再像原来那样冒失了。&rdo;
曹太后摇头笑道:&ldo;儿孙辈无论长多大,在长辈面前也是个孩子。&rdo;又好奇的问:&ldo;如今富娘子禁足已经解除,大哥儿为什么不着急把消息告诉她。&rdo;
赵顼固执的摇头道:&ldo;她未必想见到孙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