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克特高高地扬起眉毛,像兰德里斯这种男人,一旦跨上了马背喊了“驾!”那就怎么也拉不回来了。“生命太短暂,别支持蠢蛋。弗兰基。我这二十年拼了老命地挣钱、奋斗,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老板一泡尿撒得到处都是,把我给毁了。”
厄克特感觉到这位客人用巨大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抓得生疼。这满身横肉的男人背后是有真正力量的,厄克特开始明白为什么兰德里斯总是什么事都能办成了。如果他用钱和商业运作办不了的事,他就用身体的力量实打实地进行肉搏,或者张开三寸不烂之舌到处去游说。厄克特一直讨厌别人叫自己“弗兰基”,全世界只有这个男人坚持不改口。但只有在今晚,他不会提出任何抗议和反对。这场争辩,他心甘情愿,甚至欣喜若狂地主动认输。
兰德里斯靠得更近了,他脸上写满了凶狠的阴谋,把厄克特更紧地逼在角落里。“我私下给你举了例子,好吗,弗兰基?”他四处看了看,确保没人偷听,“有个‘包打听’跟我说,很快联合报业集团就要被挂牌出售。如果消息属实,我就要把它买下来。事实上,我已经跟他们进行过好几场认真的讨论了。但有个断子绝孙的律师居然告诉我说,我已经有了个报业集团了,政府不会允许我买另一家。我问他们,你们是在跟我说,就算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奉献给了支持政府的事业,我也不能够成为全国最大的报业集团老总?!”他的脸上汗水横流,但他毫不在意。“你知道他们怎么回答的吗,弗兰基?你知道那些笨蛋跟我说什么吗?他们说,正是因为我特别支持政府,所以我才有麻烦。我就算向联合报业眨个眼,反对党都会愤然站起来反抗,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把我给彻底搞臭。而且没有人会有勇气站起来替我说话。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如果真的去接管这个集团,就会被上报到垄断和并购委员会,然后就会处理好几个月,麻烦不断,还得花好多钱去请律师,我得在委员会的办公室坐着,听一群他妈的软蛋教训我怎么管理我自己的生意。还有,你知道真正让我特别他妈的生气的是什么吗,弗兰基?”
厄克特有些受惊吓地眨了眨眼。靠得这么近,眼前这个男人的确很吓人,“我不知道,本。你给我讲讲。”
“我真的特别他妈的生气,”他的手指又戳到厄克特胸口来了,“就是不管我怎么申辩,不管我说什么,最后政府也不会让我做成这笔生意。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没有抗击反对党的勇气,根本不像男人!”他一口烟圈吹到厄克特脸上。“因为你们政府不像男人,我他妈的也要被阉了。你们把自己的事情弄得一团糟不说,你们也要把我给搞臭!”
说完这番话,兰德里斯才把手指从招待会主人的胸口收回来。厄克特被戳得很痛,他很肯定早上会发现那里淤青了。
他缓缓地开了口,“本,你一直是我们党派的好朋友。比如我就特别欣赏和感激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如果我们不能回报这份友情,那简直是不可原谅的。这一点上我无法代表首相。事实上,现在我发现在任何事情上我都越来越没法代表他了。但就我个人来说,只要你需要,我肯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兰德里斯点着头,“很高兴能搞清楚这一点,弗兰基。我很喜欢你说的话。只要亨利能稍微果断点就好了。”
“恐怕他本来就不是这样的性格。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感激什么?”
“感激你把民意调查的结果保密了。我很难想象,要真是出版了,对他会造成什么样的灾难性后果。这样一来整个会议就会变成斗兽场了,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是啊,会有这样的效果,对吧?”
“我提醒你一句,有些人坚信,不经过点冲突和牺牲,就永远不会有进步。”
兰德里斯眉宇间充满沮丧和忧愁的皱褶慢慢展开,变成一个笑容。他的皮肤粉嫩而柔软,他的脸上眉开眼笑,“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弗兰基。”
“知道我什么意思了,本?”
“哈!我想我们特别懂得彼此,你和我。”
“是的,本,我觉得我们是知己良朋。”
兰德里斯再次握了握党鞭长的胳膊,但这次是温柔友好的,满含感激的。接着他看了看表,“我的天,这么晚了吗?我得回去做事儿了,弗兰基。还有三十分钟第一版就没法改了。我得去打个电话。”他抓起外套,套在胳膊上,“谢谢你的聚会,很开心。我不会忘了这份盛情的,弗兰基。”
厄克特注视着这位实业家离去的身影,被汗水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宽大的后背上,他吃力地挤过拥挤的人群,消失在门口。
这个拥挤房间的另一端,罗杰·奥尼尔正藏在一群人的身后,与一个年轻而迷人的与会者亲切交谈。奥尼尔显得特别激动,手指不停地躁动着,双眼像被烫伤了一样乱翻,讲话语速飞快,让人不禁感到奇怪。和他坐在一起的这个来自罗瑟勒姆的年轻姑娘早就已经被奥尼尔抛出的那些名字和他分享的秘密给惊呆了。这番对话她插不上嘴,就是个无辜的旁听者。
“当然啦,首相一直都处在我们这边安保人员的监视和保护中。总是有安全威胁的。爱尔兰人、阿拉伯人、黑人激进分子。他们也要来害我,企图这样做已经有几个月了。特警队的孩子们在整个大选的过程中坚持要给我提供保护。一份攻击名单上有我们俩的名字,亨利和我的。所以他们给我二十四小时的保护。当然,这件事没有公开,但所有内部人员都知道。”他烦躁地从唇边扯下烟头,开始剧烈咳嗽。接着拿出一张脏兮兮的手帕,大声擤着鼻涕,看了看手帕上的“成果”,再塞回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