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方才在?脑中一瞬间乍现,如白亮雪光闪过的念头说了出来。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一般,让长?公主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前所未有地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厌烦。
裴时行终于在?她?冷淡厌恶的话语里缓缓抬头。
他语气轻巧,仿佛害怕破碎了什么。
又仿佛他已经是?破碎本身,再也无法伪装出平日温良亲善的模样:
“哦?殿下说?什么?”
他眉心动了动,烛光下的玉面妖异又乖戾。
男人的语气可堪称温柔:“你说?,你后悔同我成婚?”
元承晚却感知到了这温柔背后包裹的情绪。
她?一向擅长?于感知旁人的恶意,却也同时精于发?掘旁人的弱点。
譬如此刻。
她?敏锐地察觉到,裴时行自她?说?出“后悔”二字后,神智便隐隐开始不安宁,甚至分崩析离。
这样的男人其实该是?危险的。
可她?向来是?浑身傲骨,此刻也被满怀的忧愤攫住了全部?心神。
在?这样的时刻里,裴时行的痛苦反而?能够令她?自心怀里感到无比的畅快。
元承晚眼前好似再现出宫变那日的满眼血光。
就是?这种感受——
要在?此刻将自己的恶意毫不加掩饰地刺出去,刀刀见血;要亲眼看?见对方的淋漓鲜血,皮开肉绽。
只有这般,她?鼓噪胀痛的神经才能平复些许。
内室中的男女渐成对峙之势,两人的眸色俱是?被怒火与痛意冲刷过后的清晰雪亮。
“是?,我厌恶你,恶心同你发?生的事,愿与你成婚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更是?让我万分后悔!”
裴时行面上笑?意轻柔,好似捉摸不定的流云。
此时此刻,反倒随着元承晚口中刻薄的侮辱愈发?绽大。
他已不愿再追问什么了,只认同地点着头:“好极,好极。”
男人坚实的胸膛起伏明显,俱是?与他口中平静话语截然不同的震怒。
他终于动了步子,走上前来,恣意地放出向前刻意在?她?面前收敛起的一切,通身俱是?官场历练出的压迫气息,与此刻震若雷霆的雄魄。
面对这样陌生的裴时行,元承晚几乎有一瞬间为?方才的挑衅而?生出悔意。
可她?不肯退让半步。
只挑衅地望着裴时行上前。
然后便是?眼光中的一切景象开始旋转。
是?裴时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打?横一把抱起。
男人胸膛滚烫,面覆严霜,宽阔坚硬的肩膀打?乱珠帘,踹开门扇,而?后迎着一路面色惊异的侍人,步履疾快地将她?抱到了书?房。
然后重重合上门扇。
元承晚方才被他抱着走了极长?的一段路,天旋地转。
甫一入得此间,便倏然被放坐在?他平日惯用?的花梨木云钩插角方书?案上。
案上的白玉镂苍松笔洗、牙雕梅花笔筒,沉香木溪山笔格,水中丞与铜石镇纸俱被他拂袖扫落,玎玲啷啷一片声响。
长?公主仍有几分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