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才三个多月就害喜这样严重,你觉得她的龙胎真得安康么?&rdo;如懿打断她,把玩着手中一枚腌的极酸的海棠果子,慢慢吃了,&ldo;方才我见炩嫔虽然妆容看不出什么,但唇心微紫,显然胎气不稳。你我都是有过身孕的,这害喜太早了太严重了并不算什么好事。再者,即便她这一胎是皇子,也未必有生下来的命数。&rdo;
海兰微微一怔,转而笑吟吟道:&ldo;姐姐说得极是。上次炩嫔让人去寻接生嬷嬷,如今已经安排在启祥宫的后殿围房里了。我已经打听过,姓田,家中有个重病的女儿和一个儿子,急需钱财,我命人将她家人都看管起来了。&rdo;
田姥姥?田芸角?如懿闲闲地拨弄着手中的青碧描金茶盏,浅碧色的云雾银峰蒸腾着白蒙蒙的水汽,映出她薄薄的笑意:&ldo;竟是如此。那便是她了,炩嫔这一胎若是公主便留着,若是皇子,怕是没那个福分了。&rdo;
时近盛夏,京中晴日无云,已经渐渐酷热。准噶尔的战事落了听,皇帝心心念念的,除了魏嬿婉的孩子,便是天山一带不肯驯服的寒部和江南的不服士子。前者,寒香见的到来难以阻止。后者,文字狱牵连之广,如懿亦不敢插手。但她妹妹岚楹嫁在了西林觉罗氏,只有让乌拉那拉家多多照顾了。
这一年的京中,没有七月流火,只有炎炎暑热。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便是皇帝三日里有两日都在启祥宫陪着,内务府更流水价儿地送上好的安枕安胎的鲜花吃食过去,魏嬿婉的精神还是渐渐委顿不振,害喜愈加严重,容颜也愈加憔悴。
当然,魏嬿婉从来不会在皇帝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萎靡。每日里,太医院的齐鲁都要为她熏艾保胎,而巧手的冬雪也要花费一两个时辰为她上妆来掩盖苍白的脸色。
与此同时,钦天监也将测算结果禀报皇帝,道:&ldo;天上紫微星泛出紫光,乃是祥瑞之兆,炩嫔娘娘这一胎,必定是上承天心、下安宗祧的祥瑞之胎,贵不可言。&rdo;
钦天监素来观察天象,预知祸福,皇帝十分相信。这话传到如懿耳中时,皇帝已经让内务府开始准备魏嬿婉封妃的典礼了。如懿知道钦天监的喜报不过是阿谀奉承讨得皇帝欢心,当着皇帝却也不说破,只是一笑而已。
秋风飒飒,红叶落索。寒霜满天,霰雪如织。今年的雪落得极早,九月便已有了淡淡的银色妆裹。这年的重阳,因为魏嬿婉的生辰和皇嗣的缘故,几乎成了她的主场。觥筹交错间,一袭宝石蓝片金葡萄花彩宫装衬得魏嬿婉窈窕宜人,她不能饮酒,便握着一柄刺绣洒金牡丹团纱扇,与皇帝谈笑风生。
次日如懿去看皇帝,他的喜悦仍未消退。午后的养心殿安静的近乎寂寞,皇帝独立于窗下,长风悠然,拂起他衣炔翩翩,如白鹤舒展的翅,游逸于天际。他的背影肃肃,宛如谪仙。
皇帝的沉醉,在于窗边长几上的的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是三个阿哥的名字,烫金红纸写就,以鲜艳浓烈的色彩来映衬皇帝此刻的心境。他兴奋地看向如懿,满眼沉着与喜悦:&ldo;皇后,你来看看,哪个名字好听?&rdo;
&ldo;瞧皇上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做皇阿玛了,可见皇上真真儿地喜欢令嫔妹妹的孩子。&rdo;如懿缓步过去分享着他的快乐,并肩立于他身旁,指着托盘一一品评:&ldo;阿哥名字都是内务府选了吉祥的字样儿来,自然都是好的。璐、琝、琳三字,都是美玉之意。屈子《九章》有云,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臣妾觉得,永璐就很不错。&rdo;
皇帝反复咀嚼了片刻,笑容清湛,握着她的手道:&ldo;皇后博学多识,永璐。被明月兮佩宝璐,这样好听的名字,朗朗上口,炩嫔必定也喜欢。&rdo;
如懿递上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荷花莲子羹,送上细细暖意:&ldo;深秋时节,皇上纵使高兴,也别在窗前站太久了。这莲子羹用的莲子都是夏日里摘下来的,用蜜糖封了,和着荷花花瓣做的,皇上不如尝尝。&rdo;
皇帝就着如懿的手喝了一口,不禁赞叹道:&ldo;好香!莲子,怜子,喝起来正合时宜,皇后有心了。&rdo;
&ldo;臣妾不过是妇人的小心思,哪里比得上炩嫔妹妹的龙胎体贴圣意呢?&rdo;有清风乍起,如懿身上浅紫色棠棣花样的袖口随风展开,飘飘若举,宛如蝴蝶扑扇着阔大的翼,她微笑着道:&ldo;炩嫔妹妹的孩子,怕就是在这几日了吧?&rdo;
皇帝侃侃而谈:&ldo;钦天监说吉时就是今日,只是齐鲁说还没有动静。其实只要安然生产便罢,若能在吉时,自然锦上添花……&rdo;
皇帝话音未落,只见李玉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ldo;启禀皇上、皇后,启祥宫夏棠来报,说炩嫔娘娘发动了。&rdo;
皇帝顿时喜上眉梢,抚掌笑道:&ldo;好!好!李玉,摆驾启祥宫!&rdo;
魏嬿婉是在乾隆二十年九月初十的晌午发动的。与往常不同,除了接生的嬷嬷和太医伴随在侧,连钦天监的监正与监副也守在偏殿,候着星象所昭示的祥瑞之胎的诞临。
皇帝坐在偏殿,听着魏嬿婉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呻吟,连连搓手不己,急道:&ldo;朕不便进产房,李玉,你去唤个嬷嬷来问问,是什么缘故,怎么还没动静?&rdo;
如懿按住皇帝的手,安抚他道:&ldo;皇上别急,您若是心急了,叫炩嫔妹妹听见,岂不是更加害怕么?您的心定了,炩嫔才好安心生产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