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笑,知道她多半要说她招赘一个不在话下,谁欺负谁还不一定。或者说她闲了没事,就出家为尼,寄住到诚福寺里来扫地奉佛。再说了,苏锦天还被她辖制过近十年呢,她怕谁?
二人闲扯了半晌,到了傍晚又由柳如海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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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夜时分,他拨去了她身上三十六枚银针。
她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屋中一星油灯。窗外的雪竟然还没有停,眼看着金陵城像是有雪灾。
她想,地道中的第一具太监尸体,其实不应该被发现的。
他下炕,蹲在炭盆里用帕子握了药锅柄儿,倒出一碗药,回身递给了她。她接过一饮而尽。但她也看到,屋中桌面上有簸箕,里面是一株株尸毒草,他正在整理药材。
“哪来的?”
“宫墙夹道里的。我随手弄了点。”
“……”你还真行。她想。
她起身在窗前看了半晌,月夜雪枝,清寒透骨。
柳如海在身后问:“宫墙夹道里的太监。是你杀的吗?”
她转身看他。
灯光明灭不停。二人对视。
他把药碗放在了墙边四方桌上,手里还在配第二份药。她怀疑她若是不答,他会暗暗下毒。
“……嗯。是我。”她想了想,回答,“但我只杀了第一个。富全儿。”
第二个太监牛禄儿可不是她动手。
他一愕。
这话的意思,第一个老监应该死了已久。
“去年入秋时,我成废人之前,就杀了富全儿。我的剑法——”
她正要吹一吹,他点头:“立秋的时候,你还有一剑之力。”
她无趣,哼了一声:“我把他在地道冰室里藏起来了。”
她挽了耳后发线儿,把双手揣在了肥大的灰袄儿袖里,说着,“尸体本来不应该被发现的。”
“真的?”他斜睨。
“你什么意思。”
“因为这富全的尸体,南康侯被陛下训斥了。”他微笑,“这位公公可是御前红人。不是反贼谁会杀他?不是为了让南康侯陷进窘境,又为了什么?”
“不是我。我没这个计划。”她肃然否认。她虽然老是想回坟场里,因为儿时在坟场捡骨头的时候,她曾经听到鬼魂儿和她说起旧时的燕京城里的怪梦——她以后必要弑君。
她想打听原因。但她越来越大,越来越像个正经人。鬼魂从没有出现过。她知道那只是小孩子在墓道里太冷太饿的幻听。
也许不应该带苏锦天一起去?她想。她觉得苏锦天骨子里阴森森的,又凶恶,也许鬼魂会喜欢他。
但世上是没有鬼怪的。她看过了太多衙门里的密档,深知这种鬼怪之说后必是阴谋。
她瞅瞅柳如海,如果京城有阴谋必是他在主使?或许应该和他一起去捡骨头。她其实一直有这个念头。
也许看到胆小爱哭的孩子,鬼魂儿就出来了。苏锦天胆子太大就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