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低着头,眉目都浸润在半是暗色,半是寂寥的天穹残光之下,无人能看透他此时神情。
“哈哈哈哈……”
一阵清狂肆意的笑声,从他唇边朗朗而出。
恍惚间,似苦笑凄然,又似凉薄讥诮,笑声中更含不羁闲雅——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剑只为警示,不为伤人——苏宗主的胆识何时竟变得如此小了?”
苏幕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却似烈火着油一般,莫名怒意更盛,“我倒是要请问天机宗主,意剑这惊天一击,到底是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在场诸人都不是笨人,略一转念,想起无翳公子的出身,顿时心头浮现了一个自以为确凿的答案——这天外一剑,定然是冲着欺师背门的无翳公子来的!
微微的人声嗡嗡在此刻响起,众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自觉的朝后两步,远离了无翳公子。
无翳公子冷然静立,他身后,天机纵诸人也是纹丝不动。随即,只见他将折扇笼于袖中,缓缓闭上了眼。
一任天光蔽月明,他闭目冷然,不喜不怒道:“此般剑招,出自我过去的同门师兄。”
众人屏息,只听他淡淡继续道:“我知道诸位心中在想什么,不过你们所猜的,全数都错了。”
“在我叛出师门之前,我这位师兄,便毫不犹豫的投入了清韵斋之中。”
清雅淡然的讥诮笑声,回荡在满殿疮痍之间,好似在嘲笑众人的胆怯与猜疑,“意剑一门的孽徒,可不止我一个啊!”
此言一出,众皆惊愕。
*****
一场三宗公议的盛会,却是潦草散去——意剑传人这天外一剑的恐怖威力,使众人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忧虑之外,却更添惊怒!
清韵斋……欺人太甚了!
当众人各自乘船,离开被震塌了一角的地下废城,沿着地下暗河逐渐返回地面时,水波粼粼映出熹微的天光,却似是对他们狼狈形容的最大讥讽。
“这是清韵斋的警告吗?!”
一向笑靥如花,魅华绝艳的梦流霜,此事也因愤恨而咬紧了红唇,面纱之下露出些许的肌肤,虽然略见岁月痕迹,却仍是吹弹可破,欺霜赛雪。
她侧过头去,似欣慰似感叹,“青鸾,你先前表态,要与天机宗主合作,形成共抗清韵斋之势,我尚觉有五分保留——此时想来,我们天门,是真不被这名门正派,正道执耳放在眼里哪!”
她虽然含笑,噪音中却似有深深怨毒!
身着黑袍,蒙面纱巾微露翠色锦绣的少女,闻言静静的含笑不语,眼中却闪动着晶莹神秘的光芒来。
梦流霜知道她一向性情有些古怪,也不以为奇,目光触及前方船只,却见船首一人正迎风而立,白衣飘飞之下,更显俊容森魅冷寒!
苏幕。
“这是个吃不着天鹅肉,就要焚琴煮鹤的疯子……”
梦流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却是语带刻薄,仿佛看惯了人间百态的痴爱纠缠。
她轻松的拂动指间叶扇,轻声哼唱一生,却是一曲“长生殿”。
“多少美貌佳人渴求苏幕的青睐一眼,他却看上那狂妄狠毒的小子——断袖男风之恋,真是趣味。”
轻松笑谈之后,她再回头去看天机宗主,却见那一挺华轿凭空而行,稳然之外却更添几分轻巧。
“一……无翳那狂妄之人,居然悄无声息就离开了?”
****
丹离孑然一人,静静走在天都城的街巷之间。
方才那些地下废城的奇诡风波,腥风血雨,那迤逦而去的华轿仪仗,从人如云,仿佛只是一场离奇之梦,只剩下她一人,回复了小宫女娟秀而平凡的衣着打扮,静静走在夜色街巷之间,午悲,亦无喜。
眼前的街头巷尾,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得刺眼,不知不觉间,又走到那间带着风幌的粉圆店。
残灯欲熄,打着呵欠的掌柜一愣,随即却笑迎上前——
“姑娘可是有一阵没来啦……您这次想吃些什么?”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因靠得极近的少女,眉目之间带着空茫浑噩,竟是一副哀然心枯之态!
粉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