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个惊恐的声音喊道:“天哪,苏格拉底,他被苏格拉底的灵魂附身了!”
不知为何,围观的人群突然散去了,阿蒙面前是一脸惊讶的巴门尼德。阿蒙又笑着问道:“让我们再回到你的问题吧,如果我说我是神灵,你相信吗?”
巴门尼德长舒一口气,似乎已经缓过神来,反问道:“我相信不相信,对于你是否是神灵,有意义吗?”
阿蒙一指远方的神殿道:“这取决于人们需要什么样的神灵,不论你相不相信,我就站在你的眼前,或许不会改变我什么也不会改变你什么。你的灵魂是你衡量世界的尺度,这没错,但它也是这个世界所衡量你的尺度。你可以不关心人世之外的存在,但你必须要关心你自己如何存在,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时围观者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没走,忍不住插话嚷道:“一个马车夫在神殿广场和人讨论这样的问题,不觉得无聊吗?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到商铺运几趟货,多挣几个钱!”
阿蒙呵呵笑出了声,扭头冲那人道:“多谢提醒,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我叫杜威!我只是想提醒你,人们的一切学识,不过是为了应对自身的处境。听你说话应该是一个聪明人,与其想着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如去改善自己的处境。”
巴门尼德一听又有人接过了话茬,转身朝杜威道:“在你看来,神灵存不存在并无意义,人只生活在自己的感知与处境中。就如这位赶车人假如自称神灵,如果他不是你的神灵,他便是不存在的,如果他能给予你所想要的神迹,那么他就是神灵,对吗?”
杜威摇头道:“我只是在提醒一位车夫该干些什么,不想和你扯淡。”
巴尼门德又问道:“那你又是做什么的呢?”
杜威答道:“我就喜欢天天在神殿广场上看热闹,听你们这些人扯淡,是我的乐趣。”
285、看戏
巴尼门德转移了目标,上前几步盯着杜威问道:“你有这样的观点,证明你会思考,那请问你这种思考的意义又何在呢?一块石头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去挣钱,你与它的区别是什么?你站在这里听着别人的谈论,又为何会成为乐趣?”
阿蒙一见这个场面,赶紧上前拉住巴门尼德道:“原来我刚才转述的是苏格拉底的问题,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又问我是否来自柏拉图学院,我能否向你打听来自柏拉图学院中的另一位贤者,他的名字叫亚里士多德。”
巴尼门德答道:“哦,他呀,已经不在雅伦,据说到马其顿王国当宫廷教师去了,离这里远得很。”说着话他仍想追着正准备离开的杜威发问,而阿蒙趁机消失在广场上的人群中。
……
次日,伊索对阿蒙说:“我的神,雅伦人还喜欢看各种戏剧,由凡人们在舞台上表演神灵的故事,这与天枢大陆其它国家的艺人杂耍是不一样的。这样的表演如果是在埃居或哈梯,可能会被视作亵渎神灵,但雅伦人却爱看这些。”
阿蒙很感兴趣的问道:“哦?我昨天也听说了这里有专门的剧场,人们穿上戏服表演神灵与人间的故事,它最早是怎么来的呢?”
伊索答道:“最早也是来源于神殿广场上人们的讨论,聪明的艺人将他们在神殿广场上听见的那些有关神灵的话题编成剧目,演给过路的人看,结果很受欢迎。后来就有贤者专门写作剧目让艺人们在剧场中演出,这是雅伦中民众最喜欢的娱乐之一。”
梅丹佐插话道:“我昨天出去转一圈,听说现在有三位剧作家的剧目最为有名,他们写的都是悲剧,赚足了男人的叹息女人的眼泪,我也想去看看呢。”
阿蒙点头道:“那好,我们一起去看戏!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演出,别的城邦中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剧场。”
伊索是“老爷”,坐着马车,梅丹佐是“护卫”,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跟随在车旁,阿蒙仍是不起眼的车夫,驾着马车来到了雅伦城中最热闹的一家剧院。伊索要了最好的坐位,今天上映的剧目是《普罗米修斯》。
开场的时候,舞台上的一群艺人扮演的应该是神使,在唱着赞美神灵的诗篇,这与天枢大陆各国向神灵赞颂的场面没什么两样,只是由普通人在舞台上取代了神使的身份。阿蒙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过了一段时间渐渐看入神了,因为“神灵”出场了。
这是一个奥林匹斯神系诞生之初的故事,根据阿蒙对奥林匹斯神系的了解,宙斯融合了原创世神的神国,从而开创了如今的奥林匹斯天国。这个过程也伴随着一场众神之战,与阿努纳启众神之战有所区别的是,宙斯求证了比创世神更高的成就。
人间的传说是用人们所能理解的方式表达,但在阿蒙看来,普罗米修斯是应该在众神之战中失败的一方的神灵,也是宙斯的对抗者。在人间的神话传说中,隐约暗示了他有着相当于创世神或更高的成就,这一点让阿蒙感到很吃惊。
因为在故事里,普罗米修斯用河水糅合泥土,按照天神的形像捏成了人的样子,智慧之神雅伦娜赋予了这些泥土的形体能够思考的灵魂,于是便有了最初的人。这暗合了一种背景,那就是奥林匹斯神系最早的创世神并非宙斯,一般在各地的神话中,所谓造人者都是最初的创世神,普罗米修斯只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名字。
舞台上接下来的故事就是人间的演绎了,也更有趣。普罗米修斯身为神灵却偏向人类,不惜为了人类欺骗神灵,从而触怒了宙斯,宙斯决定不把火种交给世人。而普罗米修斯违反了众神之主的决定,用一根回香枝从天上盗来了火种,把它带到了人间。
看到这里,阿蒙不禁会心一笑,他想起了原先林克的穴居野人部落中,在一个大山洞里点燃不熄的火堆当做神灵崇拜,也想起了波兹帝国所供奉的光明圣火,这都和最原始的神活以及宗教起源有关。火象征着光明、温暖、守护以及希望,也是人们从蒙昧中开启灵智的发端。
在各地的神话传说中,都是神灵创造了世人,并赐予了光明与温暖,这里的情况也不例外。但雅伦城中的剧作家却改编了神话故事的结构,火种成了众神分歧、人神冲突的导火索,在歌颂一种对神灵意志的反抗精神。
阿蒙在这个故事中又体会到另一层含义,那是剧场中其他观众所不了解的,就是埃居神话中所谓的“名字和真正的语言”。名字是指神灵的成就,真正的语言是指获得这种成就的方法,对于凡人来说就是成为神灵的秘密,阿蒙的亲身经历印证了这个过程。
如果把这出戏中的“火种”替换成埃居神话中“名字和真正的语言”,那么传说就有了另一种影射。似乎是在暗示普罗米修斯想把成为神灵的秘密告知世人,而宙斯不想将本源力量公的指引公开。
是否真的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阿蒙也不清楚,他对奥林匹斯神系内部的秘密所知不多,而舞台上只是在演人间的戏剧而已。他忍不住问伊索道:“有人能够写出这样的戏剧,说明有关的传说已经流传很久了,就你所了解的传说中,普罗米修斯究竟是位什么样的神灵?”
伊索皱眉答道:“我小时候就听过久远的传说,普罗米修斯是众神中的罪人,此人用阴谋诡计欺骗众神,因此遭到了宙斯的惩罚,被锁链永远禁锢……而我们看到的戏剧中显然重新演绎了神话,赋予了这位神灵另一种形像,给了传说另一种解释。”
阿蒙微微动容道:“罪人?这出戏的故事应有最早的源流,这样的神灵应该属于奥林匹斯神系古老的众神之战中战败一方。普罗米修斯所创造的‘人类’,也是在暗示信奉战败一方神灵的信徒,就像我的祖先、都克镇的族人。”
梅丹佐摸了摸鼻子道:“您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像!假如不是奥林匹斯的神话,换成阿努纳启神系的传说,我还真以为是在暗示都克镇的故事了。如果普罗米修斯不是战败一方的神,而就是那些罪民中的一个人,那几乎就是在影射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