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洛涵空将身边人赶开后,面色骤变,从绛赤转为黑紫。他高高举起双掌,大步横跨,突地暴喝一声,两道掌风交叉而出,如疾风劈浪般,直将面前大厅青石地板震出一道又深又宽的壕沟来!
穆青露惊叫道:“摧风九式‘巨风动地’!哎呀!”说话间,她身法轻灵,早已踏出“采菱步”,迅速飘至场中。她步法快,手法更快,玉指轻扬,七根朱弦疾弹而出,在夏沿香纤腰上一裹,借力一牵一扯,已带住夏沿香,双双掠回段崎非身边。
夏沿香惊得俏脸煞白,穆青露和她一同站定,方才拍了拍胸口,吁道:“哎呀,吓我一跳!”
夏沿香低声道:“谢……谢谢……”她纵然先前鼓足勇气,但陡见洛涵空发威,心里终究害怕,一时竟也有些结巴。
穆青露神气地安慰说:“别怕,别怕,有我护你,肯定捱得过去。”她正自神气活现,段崎非在旁却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不救也没事,洛堂主发力的时候,避开了沿香……”
穆青露咦了一声,仔细瞧去,果然见那掌力震出的壕沟虽深虽宽,却斜斜朝向西南角,而夏沿香方才站的东南方位上,地板却安然无恙。
穆青露拍拍脑袋,笑道:“哈,却是我多虑了。沿香,别怕,洛大哥就算发火,也没伤你,可见他定会成全你。”
夏沿香苍白着脸道:“会么?我瞧他生气得很。”
三人一起瞧向洛涵空。只见他一掌劈出,立即收回,疾退两步,跌坐在大椅中,脸上紫黑之气缓缓隐去,竟渐渐换上一副沉哀之相来。他坐在椅中,目光凝滞,紧闭了嘴,一言不发,恍如元神出窍一般。众人见此情景,料他伤心至极,也不敢多话。
过了良久,洛涵空突似神思回归,浑身一震,猛然抬眼,环顾场中:
“听到了吗!她,她爱的是那个人!哈!哈哈哈哈!”
他骤然间狂笑起来,直笑得声嘶力竭,众人惊得呆了,不知该如何措辞。司徒翼抽身跃回几步,来到穆青露等人身边,小声道:“涵空伤心极了。”
穆青露大为动容:“洛大哥用情至深,好可怜!”
夏沿香亦动容道:“我……我不知道他会这……这样,唉,我……”
段崎非皱眉道:“洛堂主的伤心,看上去仿佛还有另外原因?”他似自言自语,话声甚小,湮没在洛涵空的狂笑声中,另几人都未曾听到。
洛涵空笑了一会,慢慢安静下来。他突地在椅上转了向,面朝夏沿香,一字一顿地说:“沿香,阿翼他们初来摧风堂那日,我曾举办了家宴。那时你也在吧?”
夏沿香被他瞿然注视,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又稳住,她举目回视洛涵空,泰然道:“是啊,承蒙洛大哥抬举,我也有幸参加了。”
洛涵空嘴角牵动,那笑容竟蕴含了无限伤痛凄凉:“你明知我家中尴尬事,竟然还敢背着我和他定终身——沿香啊沿香,我洛涵空,就真的这么惹你讨厌,以至于要这般故意羞辱我吗?”
他骤有此问,夏沿香顿时莫名其妙,她目光轻轻一闪,似有无限迷惘:“洛大哥?故意……故意羞辱你?我……我没有啊,他虽然只是个乐师,但我的身份也不矜贵,我……我若配你,才是高攀,如今我和他在一起,并不能算羞辱你啊!”
洛涵空闻言,目中怒火迸射,厉声道:“乐师?你还说他只是乐师?!甚么时候了,还在装模作样,你糊弄谁呢?”
夏沿香在他喝声中抬起头,不卑不亢注视着他:“乐师的身份,是他亲口承认的,何来糊弄之说?”
洛涵空虎目中顿现诧异与不信之色:“他说自己是乐师,你就信?你也不想想他姓甚么、叫甚么,他会只是个乐师?!”
夏沿香垂下长长的睫毛,真诚地道:“洛大哥,我至今不知他真名姓。他自度地位低微,几度匆匆相见,都无颜细说,从来不曾明白告诉过我。可是,就算他只是一介无名乐师,那又何妨呢?”
她说着,目中似泛起一层薄薄水雾,续道:“姓也好,名也好,终究只是称呼而已,又怎能及得上活生生的人?你们都叫我夏沿香,但你们可知夏沿香这个名字也并非我亲生父母所起?它只是璧月楼替我拟的艺名,平时使唤我的时候人人都大声念它罢了。”
洛涵空蓦然怔住,须臾,才狂笑起来:
“无名乐师?原来……你竟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很好!无名无姓,你也敢随随便便交付真心!”
他从椅中陡然立起,一旋身,指着属下道:“听到没?那位‘无名乐师’!”
他忽尔恚怒,忽尔狂笑,竟似这阴晴不定的六月天一般。夏沿香茫无头绪,悄悄倒退半步,低声向穆青露和段崎非道:“……怎么回事?为甚么我感觉很怪异?”
穆青露缩缩脖子,小声说:“没啥奇怪的啊,洛大哥觉得你被无名乐师抢去,忒没面子,也难怪他会生气失常。”
司徒翼皱眉道:“涵空往日就算发怒,也从不曾这样过。我瞧他的神情,倒似另有几分难言之隐。”
段崎非在旁道:“听洛堂主的话,那人仿佛不只是个乐师,还有别样身份?……”
几人尚来不及多想,已听到洛涵空又在上边喝道:“殷寄梅,是你想出了以《凤求凰》吸引沿香的法子,又是你举荐了他来演奏!你说让他背朝舞台而坐,权当工具一用,绝不致有意外,可是如今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殷寄梅神色惊惶,翻身下拜:“洛堂主,属下一心想替您撮合美事,当时只道他乐艺高绝,定能有所助益——却没料到出了纰漏,属下……罪该万死!”
方寒草赶紧跟着下拜:“请洛堂主宽恕寄梅,容她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