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自随侍安十九身旁,两年来可谓受尽折磨和冷遇,早已刀枪不入,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可即便如此,在听到要借陶业监察会之名向朝廷索要拨款援助冬令瓷时,他还是不免一个哆嗦。
良久,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梁佩秋,将疑虑咽回肚子,也表示了支持。
毕竟,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见周元也没辙,看来丢人是免不了的了,既如此,这张脸不要也罢,总得赌一把!
安十九当即让人准备纸墨,欲写奏章上呈皇帝,让周元和梁佩秋帮忙推敲措辞。梁佩秋暗自松口气,正为今晚一搏窃喜时,忽听得外间急声传报,道是县令大人来了。
并且不等通传,人已随声出现在门口。
屋内三道视线齐刷刷望去,对上徐稚柳和吴寅不乏震惊的面孔。
这……
看着不像出了急事呀?
这倒不是暗影的错。先前梁佩秋提出成立陶业监察会时,安十九确实怒不可遏,一番打砸后未及收拾,现在屋内还是一盘狼藉。
就在书案前,几张矮几翻得翻倒得倒,砚台笔架花瓶摆件等更不用说,碎得难见其形貌。
暗影看不到情况,光听声音定然以为出事,急声传令吴寅询问下一步行动。吴寅哪里知道?以为徐稚柳不会管。
况且,这不正是他期待的场面吗?狗咬狗什么的,岂不痛快?
谁知那人闻讯后在天井不住地踱步,踱步,再未有片刻宁静。纵然他不说,也能预见此刻心绪的波澜,必然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没有多久,吴寅听到那人自说自话般嘀咕几句还不是时候,一边说就一边夺门而出,他立刻跟上。
徐稚柳不擅长骑术,多年以来他的时间精力都挥洒在案头,出行几乎都靠小厮驾车,是以他少有骑马的时候。然而这一晚,吴寅莫名觉得晃神,暗道徐稚柳是否背着自己偷偷练习了马术?否则那策马狂奔身影,岂会如电般驰骋自如?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穿街而过到了御窑厂。
灯火通明的殿内,安十九正坐在长案后,周元和梁佩秋各执一边站立着,似在讨论什么。徐稚柳扫过一圈,心下了然,上前一步道:“安兄,突然造访可有打扰到你?”
安十九将写了一半的奏章合上,绕过桌案迎上前去:“无妨无妨,一些小事罢了,周兄找我何事?”
又对小厮骂道,“你怎么通传的?竟比大人走得还慢!”
小厮想要解释,被吴寅一把推开,示意他先离去。周齐光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听的,面有讪讪,解释道:“方夜观天象,得一巧思,急着道与安兄,一时匆忙没等得及通传,还请安兄见谅。”
安十九浮夸地拔高音量:“周兄竟还懂这个?走走,我们去院中说话。”一边走一边吩咐后面,“你等随我一道来听听周大人高见。”
梁佩秋心有不甘地盯着墨迹未干的奏章,又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周齐光,学着王云仙在心里骂了句娘。
徐稚柳似有所察,余光瞥向身后,又快速收回,仰面望天。他闲适的姿态仿佛当真只是闲来无事夜观天象,又恰如其分地观察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跑来通知一个本不相熟或许也不必在意的人。
安十九随着他的手指仔细张望,天际上确有一颗极为明亮的星,且听他道,“子时入庙,禄存闪耀,即天禄有功,边境即将告捷,此乃大吉之兆。我欲上书呈表陛下,修建珠山之巅的文昌阁以示文运昌盛,国运昌隆,安兄可要一道?”
照周齐光的意思,浮梁县衙,御窑厂和巡检司为景德镇地方的综合官属,一起上表更能彰显诚意,也能最大体现“锦上添花”的好兆头。
这话把吴寅也带了进去,顺带不着痕迹地解释了吴寅同在的原因。
安十九望望吴寅。
吴寅摆出死人脸,略点头示意。
安十九便道:“如此好事,怎能少得了我!何况周兄深夜造访,便是想第一时间分享给我,我如何能不领受?”
月正中天,启明星闪闪发光,安十九一概不知,只亲近地同周齐光把臂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