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目光掠过那些字迹,苦笑了一下,微微颔首。
“这个小丫头啊,看着无忧无虑不通世事的样子,心思深着呢,她自幼亲情单薄,被送进药王谷,这样的孩子啊,才最能看清人心,谁是真心待她的,她便想着要加倍地补偿,我不过是在她年幼时教过她几句医理,她便念了这些年,时不时便要来这缥缈山陪陪我这个老太婆。”顶针婆婆并没有多问,反而是坐了下来说起了云蘅的事情,说到此处,她停了停,看了一眼梅长苏道,“那一日,她发现了冰续草,从我这得知了解法,就连我老太婆也没有想到,她竟然问我,她的血入了药,对你也是有效的吧。”
梅长苏神色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顶针婆婆。
顶针婆婆自顾自道:“从那个时候啊,我就知道,这个中毒之人,于她而言,绝非朋友这么简单了。”
梅长苏心中微动,忽然想起自己从那场噩梦中苏醒,毒性攻心,发了癔症,那个小小的姑娘,将自己纤细雪白的腕子伸出来,十分认真地说:“你要吸血吗?那你用我的吧,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靠药王谷的药养着,如今血液里也入了药,如果能缓解你的痛苦,就用我的吧。”
“你不要以为我有多好心,只是那位聂真先生救了我,娘亲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最后的遗愿是要你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也会替他完成这个愿望,不管用什么方法。”
小小的孩子,却有着那样坚定的眼神。
顶针婆婆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我一直好奇,那个让这个小丫头倾了性命也要救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模样,如今算是见到了,”她赞许地点头,“是一个好孩子。”
梅长苏不知该作何回应,又忽而想起顶针婆婆之前的话,微蹙了眉头:“婆婆说她亲情单薄,云家待她不好吗?”
顶针婆婆有些好笑:“你既然关心她,又何苦将她逼了出来,那日我见她在梦里也一副难过不安的样子,倒真是心疼呢。”
梅长苏眉头紧了紧,又舒展开来,似乎笼了一层愁雾,低笑一声:“婆婆,她原本就该是一只自由的灵雀,与我的过去,与我的未来,与我所谋之事皆无关系,我的未来一片昏暗,如何能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拉进这地狱呢。”
顶针婆婆看了他许久,叹道:“果然是你。”
梅长苏神色微动,听顶针婆婆的语气,竟然是对自己的身世略知一二了?
顶针婆婆站起了身,拍了拍梅长苏瘦削的肩,淡声道:“你的火寒毒既已解了,日后也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这毒了,将这些东西都烧掉吧,万一落入有心人之手,将火寒毒与梅岭相联系,难保不会发现你的身份,”又道,“那小丫头是个倔脾气,她既认准了一件事,就不会善罢甘休,一味伤她阻她,也是没用的。”
梅长苏望着那些纸在火焰中燃烧,连同那些失望的暗沉情绪,连同一时泛起的对那个小姑娘的愧疚,皆化为灰烬。
云蘅这几日守在楚逴身边,见他明明脉象平稳,却不见醒来,心中难免焦灼,又听说那日来求亲的翎州首富余老爷,在回乡的途中被强盗劫了聘礼,又恰好是在江左十四州的地界,一时间更是众说纷纭,只觉得这江湖越发暗潮汹涌。
“蘅儿?”榻上之人忽然哑声唤道。
云蘅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见楚逴已经醒了,面上也带了喜色:“师兄你终于醒了!”
楚逴艰难地环顾四周,脑子里昏昏沉沉,半晌才想起来了最后发生的事,自己的确是强撑着砸开了云家的门,才昏了过去的。
云蘅又为他诊了脉,确定无异常,这才说了他中毒之事。
楚逴微眯了眼,似乎也没想起来自己何时被人下了黑手:“什么毒?”
云蘅耸了耸肩:“也不是什么奇毒,又用的银针,原本毒量就不大,解起来也没什么麻烦。”
楚逴有些无语,那你还毫不留情地剜了我一块肉?不过终究没说出来,这个小丫头年纪虽小,却也从不无的放矢。
只听她又道:“这次是何方高人,竟能让楚家少主着了道?”
楚逴分明听出她的取笑之意,瞪了她一眼:“臭丫头,连师兄也敢取笑,不过,这次是我太过于轻敌。”
云蘅好奇道:“你不是说家里在这边的商铺出了问题,来看看吗,怎么还能招来这般报复,前几日我都能隐隐感觉周围有人监视着云府,只不过我们云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不敢强闯罢了。”
楚逴眼中闪过杀意,冷笑道:“这些人还真是不死不休。前些日子我接了线报,说是耒阳县的一位当铺掌柜被伙计杀了,那个伙计卷了店中财物跑了,所以来看看。”
云蘅纳闷:“按说也不是大事,怎么就值得你这个少主亲自跑一趟。”
楚逴半起身,倚在软垫上,这一番动作又折腾的面无血色,皱了皱眉,半晌才道:“耒阳县不过是一个小县城,也无甚繁华之处,那个当铺是早些年楚家的一处暗桩,荒废多年,更没有什么财源,那个伙计在那里呆了十年有余,怎么会突然杀人劫财?最近暗中似有几股势力在交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结果呢?”
楚逴略蹙了眉:“结果,与县衙那边对了证,的确是杀人越货。”
云蘅觉得肯定还有事,正欲再问,却听见外边有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