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有一瞬的晃神,他轻声道:“阿蘅,这是景禹哥哥教给我的第一句话,”他似乎是要笑出泪,“那个时候,我总是故意将这句话的出处说成是《公羊》来气老师。”
“阿蘅,我林家世代忠良,却也免不得‘将军百战身名裂’的下场啊。”
云蘅不明白今日是什么又一次撕裂了那道伤疤,却只是上前握紧那只温凉的手,坚定道:“苏哥哥,真相是不会永远被掩盖的,他们还等着你沉冤洗雪,你一定可以的。”
梅长苏回过神来,看着云蘅担忧的神色,笑了笑,轻松道:“是,我们阿蘅说的是,我不该再为旧事伤感,还有太多事等着我去做。”
云蘅回了自己房间,思索着今日玉清清说过的话:“秦楼楚馆,鱼龙混杂,最适宜做暗桩了。”似乎不久前也有一个人同她说过一样的话:“小丫头,这天下最适合收集消息的就是青楼了,男人啊,美人膝,温柔乡,烟花柳巷,酒色迷离,什么话还套不出?”
兰娘去了琅琊阁后便再无声息,蔺晨不让自己插手,也不肯透露一点消息,若不是前些日子偶尔看到他与梅长苏的通信中还提到过李重心此人,云蘅几乎要以为蔺晨那个不靠谱的早把这事忘了。
江左盟这些年暗桩几乎被荒废,个别与赤焰军有关的也早已不敢再用,怕被悬镜司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都是灭顶之灾,而如今江东有黎纲,西越有卫峥,东海有聂铎,金陵的妙音坊也在逐渐恢复生机,周边各国也逐渐有了可以挑大梁之人,只是大渝和北燕两国尚无主事之人,梅长苏收下玉清清大抵也是这个原因。
玉清清与宫羽二人极为谨慎,平日里甚少出院门,以防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云蘅为了表现出很想学琴,便偶尔例行公事地出现在她们的院子里,悉心求教,宫羽授业倒是极为认真,并不把这当做借口,而是真正在传授琴艺,只不过偶尔间,这话语也常常会围绕着梅长苏打转。
安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几天,束帮主还未到江左境内,另一个足以把整个江左盟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倒是来了。
盟里甚少有人知道蔺晨的真实身份,只当是自家宗主在江湖上的朋友,只好忍着让着头疼不已,甚是辛苦。
“哟,我就说廊州这地方哪里来的天籁之音,原来是佳人在此啊,可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某只大白鸽子摇着暖玉手柄的扇子,出现在院外,瞧见云蘅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咦?小丫头也在啊!”
云蘅翻白眼:“你哪来那么多语气词?”
蔺晨合了扇去敲云蘅的头:“臭丫头,见了蔺晨哥哥也不问,把一个大包袱丢给我这么久,为了你们两人,我真是煞费苦心,头发都掉了几根呢。”蔺晨一脸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秀发。
云蘅足尖轻点,身子骤然飞出,蔺晨“咦”了一声,也换了招式紧紧追了上来,二人你来我往,便在院子里过起招来,打的满园海棠花纷纷落下,玉清清和宫羽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
云蘅拈叶为刃,破空而出,直袭蔺晨面门,蔺晨这只大白鸽子却极为灵敏,纵身闪过,树叶恰巧击中了小案上放的托盘,托盘倾翻,眼见一副上好的瓷器便要就此谢世,却不知哪里来的白色身影蹁跹落地,将托盘稳稳托在了手中。
蔺晨微眯了双眼:“夜半来袭,游丝无力······杀手相思是你何人?”
前世鸳盟
宫羽的脸变得苍白,但她并没有看向蔺晨,而是直直盯着门口那抹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云蘅思索着蔺晨的话,她并不知道什么杀手相思,只觉得宫羽方才的动作敏捷轻巧如鬼魅,一直觉得她呼吸绵长脚步轻浅,是有功夫在身,却没料到,这武功似乎还不低。
蔺晨笑道:“长苏,你这江左盟可越发卧虎藏龙了,昨日碰见笑剑公子秦越便已经令我惊讶了,却没想到,你连杀手相思的传人都能收入麾下?”
梅长苏并未理会他,也没有看向脸色苍白的似乎快要晕倒的宫羽,只是淡声对云蘅说:“课业做完了吗?”
云蘅撇嘴,苏哥哥这些日子越发像个严师了,每日查功课查的紧。
梅长苏只是转身离开,云蘅回头看了一眼噤声的众人,连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蔺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宫羽的神色,啧啧两声,摇着头纵身越过墙头,高声嚷道:“快把你们江左盟藏着的照殿红给本少爷拿出来!”
“宫羽,宫羽?”玉清清唤了两声宫羽才回过神来。
“啊?师父?”宫羽努力掩饰眼底的慌乱,却暴露无遗。
玉清清劝慰道:“梅宗主是正人君子,他今日既然没有追究,便不会在意此事的。”
宫羽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不想瞒他的。”
玉清清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宫羽坐在一边:“羽儿,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是何心性,我再清楚不过,我知道,梅宗主这样的人物,精通音律,雅善辞赋,温润如玉,足以一个女子倾心。”
宫羽垂下头去,两颊绯红。
“可是你了解他吗?梅长苏,可不只是富贵人家只懂风月的公子啊。”
宫羽轻声道:“我知道。”
玉清清摇了摇头:“你若是知道他接管江左盟前后这短短时日的所作所为,便该知道,我们与梅宗主,永远不会是一路人,他也不会仅仅是江左盟宗主这样简单,低眉浅笑中算计人心,纵然语气温润,却不带丝毫鲜活气息,他的笑意永远不达眼底,他就像一团迷雾,深不可测,羽儿,你同他之间,实在离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