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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第2页)

寻诗觅韵的古典诗人。

在找到了人家告诉他的门牌号码后,这位象罗兰①再世的人,轻轻地敲打一座宏伟的大厦的门。

①罗兰(1661…1741),法国历史学家,曾任巴黎大学校长。

“拉法埃尔先生在家吗?”这位老人向一个穿制服的瑞士仆人问道。

“侯爵先生不接见任何客人,”那仆人答道,一面吞食着一大块在咖啡里蘸湿了的面包。

“他的车子停在那儿,他是要出门的,我等着他吧,”陌生的老人回答,一面指着一辆停在木制拱顶下闪闪发光的华丽马车,这个拱顶象布篷那样覆盖着台阶的石级。

“啊!我的老人家,您很可以在这里直等到明天早上,”那瑞士仆人接着说,“这里天天都有一辆驾好的马车在等着先生。但是,我恳求你,您还是出去吧;要是我未得到命令就让一个陌生人进府一次,我就会丧失一笔六百法郎的终身年金。”

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穿一身象政府机关看门人的制服的老人,从前厅里出来,他迅速地走下几级台阶,一面端详着这个神色惊讶的老迈的求见者。

“喏,若纳塔先生出来了,”瑞士人说,“您去和他说吧……”

两位老人大概出于同情或相互好奇,便彼此走近来,他们在正门前庭院中间的圆形空地上相遇,这里是几条石板路汇合之处,石缝里长着几丛野草。一种可怕的沉寂笼罩着这座巨大的府邸。在看到若纳塔的时候,你会急于要窥破浮现在他脸上那种神秘的表情,它会把这座陰沉的府邸里最细微的事情都告诉你。

拉法埃尔接受了舅舅的巨额遗产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寻找他忠实的老仆,因为他认为老仆的忠诚是可靠的。若纳塔再见到他的小主人时,快乐得流泪了,他原以为和他已是永远诀别了呢;当侯爵授予他总管的光荣职位时,他的幸福是无与轮比的。

若纳塔老头子成了拉法埃尔与整个世界之间的中介力量,是他主人的财产的最高支配者,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意图的盲目执行者,他象是一种第六感官,通过他,一切生活情趣才能到达拉法特尔身上。

“先生,我有话要对拉法埃尔先生说,”老人对若纳塔说,一面走上几级台阶去躲雨。

“您想同侯爵说话?……”总管嚷道。“我是他的奶公,他还不大愿意和我说话哩!”

“可是,我也是他的奶公呵!”老人嚷道,“如果您的妻子当初喂过他奶,我本人也曾教他吮吸过缪斯①们的奶汁。他是我的侞儿,我的孩子,carusalumnus②!我培养过他的头脑,我启发过他的智力,我发展过他的天才,我敢用我的光荣和名誉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他难道不是我们时代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吗?他是我教的六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他跟我学过修辞学,我是他的老师。”

①缪斯,指希腊神话中的九位司文艺的女神。

②拉丁文:亲爱的养子。缪斯,指希腊神话中的九位司文艺的女神。

“啊!您老原来是波里凯先生?”

“正是我。先生是……”

“嘘!嘘!”若纳塔禁止两个厨房小厮谈话,因为他们的声音打破了笼罩这所房子的修道院般的静寂。

“可是,先生,侯爵先生是不是生病了?”老师接着说。

“亲爱的先生,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主人心里惦着的是什么。”若纳塔答道,“您看,巴黎就没有第二所象我们这样的房子。您听清楚了吗?我说没有第二所。凭良心说,真的没有。侯爵先生购买的这所房子,以前是一位公爵和贵族院议员的。他为布置这所房子花了三十万法郎。您看,三十万法郎,这是一大笔钱呵!不过我们家里的每一个房间可真象奇迹一般。好!我看到这种豪华场面,心里在想,这就象他先祖当年的光景一样:年轻的侯爵准是要接待全城贵宾和整个宫廷了!可满不是这么回事。先生不愿见任何人。他过着一种奇怪的生活。波里?先生,您听见了没有?他过的是一种与他的身分不协调的生活。先生每天在同样时刻起身。只有我能进他的房间,夏天跟冬天一样,我七点钟开门进去,这是约好了的。进去之后,我对他说:‘侯爵先生,您该起来穿衣服啦。’

“他就起来穿衣服。我得把他的便袍递给他,这件袍子老是照原来的款式,用同样的料子做。当这一件穿得不能再穿了,我就主动给他换一件新的,省得他向我要。真是异想天开!其实这可爱的孩子每天有一千法郎好花,他爱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再说,我也很爱他,要是他给了我右颊一个耳光,我会让他在左颊上再打一下!再困难的事,只要他叫我做,我也乐意去做的。您明白吗?再说,他让我做的琐碎事也真多,够我忙的了。他阅读各种报纸,是不是?我得按次序整理好放在桌上的老地方。我还要在一定的时间进来亲手给他刮胡子,我的手一点也不发抖。如果厨师不能毫不寒糊地,把早餐在早上十点钟,晚餐在下午五点钟,准时端到先生面前,他就有在先生死后失掉留给他的一千埃居终身年金的危险。菜单是按日期排好的,整年吃的菜都预先排好了。侯爵先生全用不着希望这样那样东西。草莓上市的时候,他就有草莓吃。第一批鲭鱼运到巴黎的时候,他就能吃到鲭鱼。菜单是印好了的,早上他就知道晚饭他该吃什么。为着用餐,他按时穿衣,穿什么外衣,什么衬衫,都有规定,总是由我预先准备好放在一张靠椅上,你明白吗?我还得留心是否还有同样的呢料子,遇到需要的时候,譬如说,他的外衣破了,用不着他开口我便给他另换一件。

“如果天气好,我便进去对主人说:‘先生,您该出去走走啦!’

“他便回答我出去或不出去。要是他想散散步,他用不着等他的马儿,马车总是预先驾好了的;马车夫手执长鞭毫不寒糊地等候使唤,就象您所见到的模样。

“晚上,吃过饭后,先生要是今天去歌剧院,明天就去意大利……不,他还不曾去过意大利剧院,我昨天刚弄到一个包厢。散戏后,他准在十一点钟回来睡觉。

“白天碰上没什么事情要做的空闲时刻。他就看书,不停地看,您瞧!他就只有这个念头。我奉命在他之前先看‘出版新闻’①,以便在新书发售的当天给他买来放在壁炉台上。我还受命每个钟头都要到他的房间,看看炉火怎样了,我得关心一切,看他是否还缺少什么东西。先生还给我一本小册子,让我把里面写的东西都记在心上,上面所写的都是我应尽的义务,那是一本不折不扣的《教理问答》!在夏天,我得在房间里放许多冰块,以便空气?常保持一定程度的凉爽,我还常常到处摆放鲜花。这可怜的孩子,他缺乏生活必需的费用已经很久了!他不折磨任何人,他就象一块好面包那么好。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例如,在府邸里、在花园里,完全是一片沉寂!总之,我的主人无需乎抱什么欲望,一切都在他指头的指点和目光的嘱咐下得到满足,这是毫不寒糊的!他说得对:要是人们没有仆人使唤,就会一切都乱了套。我把所有应该做的事情告诉他,他也就听从我的话。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他竟把事情做到那么个程度。例如,他的房间都是……,都是……该怎么说哩?啊,对!都是相通的,只要他打开卧室或书房的门,那么,喀哒一声,所有的门通过机械装置,全部自动打开了。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在他家里,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全碰不到一扇关着的门。这真有意思,也很方便,尤其对我们仆人来说,是够开心的了!话说回来,为这个我们可花了不少钱!……总之,波里凯先生,后来他对我这么说:

①指《法国新书目录》,它每周公布各种新书出版消息。

“若纳塔,你得把我当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照顾。’

“在襁褓中,对,先生,他是说在襁褓中!“‘你得替我留心我的需要……’

“我倒成了主人,他等于仆人,您听见了没有?要问这是为什么?啊!我敢说,世上除了他和上帝,谁也不会知道。这可是毫不寒糊的!”

“他是在做诗呀,”老教师大声嚷道。“先生,您相信他是在做诗吗?这未免太委屈他了!可是,您想想看,我是不相信的。他经常对我说,他要象植物一样生活,与草木同腐。就在昨天,波里凯先生,他对着一株马兰花,一面穿衣服一面对我说:

“‘看,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植物化了,可怜的若纳塔!’

“在这样的时刻,别人认为他得了偏狂病。这是毫不寒糊的!”

“若纳塔,各方面都证明您的主人是在从事一部伟大的著作。”教师接着说,他神态尊严,使得老仆人肃然起敬,“他正把全副津神用在广泛的构思上,而不愿意让日常生活琐事来分心。在脑力劳动的过程中,天才人物会忘怀一切。有一天,著名的牛顿……”

“啊!牛顿,好……”若纳塔说,“我可不认得他。”

“牛顿是一位伟大的几何学家,”波里凯接着说,“他手肘支在桌子上,度过了二十四小时;当他从幻想中醒过来时,还把第二天当作前一天,好象他是睡着了一会……这可爱的孩子,我得去看看他,我对他总会有些用处。”

“等一下!”若纳塔嚷道,“即使您是法国国王,不言而喻,我说的是古代国王!那您也进不去,除非您把门冲破,踩在我身上过去。可是,波里凯先生,我会跑去告诉他您来了,我会这样问他:‘该让他上来吗?’他会回答我让或不让。我从来不对他说:‘您愿意么?您要么?您想要么?’这类词句我们早已从谈话中删去了。有一回我说漏了嘴,用了一句上面那样的话,他就非常生气地对我说:‘你要让我死吗?’”

若纳塔让老教师呆在接待室,并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但很快他就带回来一个可喜的答复,于是他领着这位卓越的老人穿过华丽的厅堂进去,这时所有的房门一下子都打开了。波里凯老远就看到他的学生坐在壁炉旁的一个角落上。拉法埃尔穿一件大图案花纹的室内便袍坐在一张弹簧安乐椅上读报。他那病态的衰弱身体,说明他内心似乎有着极度的忧郁;这种忧郁流露在他的前额,他那象枯萎的花儿般苍白的脸上。一种女性化的优雅和富贵病人特有的怪脾气突出了他这个人物的性格。他的两手象美女的手那样洁白柔软,非常雅致。他金栗色的头发已有点稀疏,天生的鬈发很讲究地盘卷在两鬓的周围。头上戴的希腊式圆软帽,因顶上的流苏坠子太重,使这顶开司米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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