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到达洛阳城之时,论剑大会的揭幕之战已经结束。擂台在黎明时分就已经撤去,热闹了一整晚的南市此刻恢复了它平常的繁忙。洛阳花会仍然在如火如荼地举行,洛阳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香车烈马,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和美人襟带的浮香。此刻郑东霆身上背着一场同胞兄弟的恩仇,本来就已经格外压抑的心绪此刻更加沉重,周围喧嚣躁动的一切和他完全格格不入。看着迎面说说笑笑着走来的妙龄少女,锦衣美妇,他竟然没有一丝调侃的心情。此刻的他口干舌燥,火烧火燎,只想要喝一坛好酒,就此大醉而去。但是现在他仍然不能饮酒。因为他就要和弓天影一决高下。
剑凌九霄弓天影剑法凌厉无双,尤其是夜落星河剑,运用得出神入化,出剑之快,江湖之上除了那有“黄蜂尾后针”之称的哀牢山快剑——十分不舍剑,再无别的剑法可以与之抗衡。郑东霆想要杀他,只能用足以克制夜落星河剑变化的五虎断门刀。五虎断门刀讲一个断字,断就是断刀。以刚劲断裂佩刀,以柔劲操控断刀,宛若万点流星在空中变化飞舞,其中蕴含的变化几至无穷,以变制变,可以完全克制住夜落星河剑奇幻瑰丽的七十二变。当年初创五虎断门刀的彭门远祖以此刀力杀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昆仑教主,名成天下。郑东霆为了学这套奇门刀法苦练先天气功,在学艺的第八年上终于可以利用小无相功操控断刀凌空飞旋,近刺远削,流畅自如。当时授业师父牧天侯见他施展此刀,也曾经破天荒地开口赞他有飞虎遗风。
虽然郑东霆已经十年没有施展这套武功,但是依照牧天侯所授的法门,利用准确无误的控刀,他仍然有至少五成把握可以赢过弓天影的神剑。然而,他一旦施展出这套五虎断门刀,也就注定他和自己一身的武功要说再见了。当年白马堡他一个人当着七大派八大世家的人发过誓,只要他施展这些门派世家的武功和人动手,他就要被废去武功,沦为废人。江湖规矩凛然不可侵犯,就算你是要为亲兄弟报血仇,也不能例外。
“我有什么好留恋的,一身无处使用的武功,只能溜之乎也的轻功,还有一腔愤世嫉俗的怨气,倒不如这样一了百了,倒也落得清静。”郑东霆用力地揪着鬓角的头发,默默地思索着。尽管如此,一想到自己就要失去那可以乘风而舞的轻功,他的心就是一阵颤抖。仔细想想,这十年来他之所以仍然能够苟延残喘,苦中作乐,就是因为自己还有这一身天下无双的轻功。一旦连这个都失去,他这一生恐怕再无一丝生趣,找一处地方醉死当场,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抛开这些不相干的恩怨抱负,独自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不是挺好?”
郑东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如果就这么不顾而去,我郑东霆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郑东霆了。这和一死了之有何区别?”
恍恍惚惚之间,郑东霆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洛阳南市的一处铁匠铺。他伸手探入怀中,掂了掂了钱袋中仅剩的银两,轻轻一咬牙,将它们全部抓在手中,推开了铺门。
“老板,买七把单刀。”郑东霆扬声道。
店铺的老板见到这位黄脸大汉气势汹汹而来,连忙陪着笑脸走上前,打躬作揖:“客官,昨日咱们东都城里有一帮江湖人物非法集会,巡街史发出告文,将我们库存的武器都上了封,没有官府许可,不得卖给外人,如今别说洛阳,整个河南都没有人敢卖刀剑的。”
“他奶奶的。洛阳论剑大会十二年一次,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平常都没见有什么麻烦,这是哪里来的官,这么大官威?”郑东霆拧眉道。
“噢,客官有所不知,这一次的河南尹歌舒大人是当今皇上昔日落难时结交的挚友,和圣上兄弟相称,那就是传说中的一字并肩王啊。他镇守河南,官威当然大得很。听说他还要插手你所说的论剑大会,到时候真是有热闹看了。”说到这里,店铺老板眉花眼笑,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哼,江湖豪杰一向无拘无束,若是强行管辖,只会自取其辱,贻笑天下。”郑东霆双眼一斜,冷冷地说。
“歌舒大人很聪明的,这位好汉爷可不要小看他。”店铺老板笑着说。
既然库房已经上了封,郑东霆知道除非明抢,否则在这家店里怕是买不到单刀了。他郁闷地叹了口气,无计可施地垂头走出了店门。
一阵晨风吹过他的面门,带来一阵钢铁的特殊腥气,令他心头一凛,猛然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在梦中。只见迎面来了一头青色毛皮的壮硕马匹,马上高高坐着一位精瘦少年。此人一身青色武士装,脚踏青靴,披一件黑色大氅,头戴青色斗笠,襟前别着一朵花盘巨大的雪白色牡丹,看起来英姿飒爽,格外精神抖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腰间左一右二,总共佩着三把同样的长刀,那一股铁腥味就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怎么,郑东霆,在洛阳买不到单刀吧?”这位黑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要买单刀?”郑东霆充满戒备地望着他。
那黑衣少年笑着一抬下巴,指了指店铺的招牌。郑东霆茫然抬头一望,才发现这店铺的名字就叫做神刀行。
“嘿嘿,幸好我聪明,当夜就跑到几百里外的小镇去买足了家伙回来。”这黑衣少年得意地一拍腰部的佩刀。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郑东霆奇怪地问道。
“我见过你。你也见过我。不过当时我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屁孩儿,你当然记不得十年前的事了。”这黑衣少年笑道。
“十年前?”
“十年前白马堡,你当众发誓不使偷学武功的时候,我就在场。当时我想,这个家伙定然是在扯谎,谁会了咱们青州的五虎断门刀会忍得住不使?这可比憋屎还难受。想不到你一忍就是十年,佩服佩服。”少年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