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冗长的沉默。
良久,周途妈妈,也就是我的婶子,她的声音喑哑,我听见她说:“刻吧,再大的规矩也没有我儿子重要,刻吧,刻吧……”
我回头望着刻字匠,他已经在调亮闪闪金色的漆了。
我笑了,阿途啊,这破落的乡俗里,就让我为你而名,就像当年,你为我做的一样。
雨后天晴的快,一抬头,夕阳已经漫山遍野笼罩在每个人身上。不知道阿途在那边有没有过桥,又或者说他有什么要等待的人吗?黄昏来临的时候,我猜想阿途也许在墓园的某棵树下看着我笑呢。
晚一点的时候,我去了镇上阮钰的饮品店,其实我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店里。到了门口朝里张望了两眼,除了吧台后面两个店员好像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于是我准备离开,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我:“周游!”
是阮钰。
然后我们就坐在了她店门遮阳伞下的桌子旁,不一会儿,里面的店员端来了冰饮。
“我就是路过,想来看看你。”我有些心虚地说。
说实话,我就是想看看阮钰有没有为阿途感到悲伤,讲真的,有时候我这人挺下流的。
“谢谢。”她说。
“节哀。”我发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这个字音节刚落,她就哭出声来。“他那天……他其实前一天就和我说心脏有点不舒服,我说你请假吧他非不请,说什么要挣钱养我。第二天凌晨四点半他就去快递站点了,天亮了才被人发现倒在安置区那边的快递柜旁,那时候……已经晚了……谁要他养……”
我忽然有些后悔,我不该来确认些什么,更不该亲手向阮钰捅刀子。
“对……对不起啊,我是不是不该来。”我说。
于是就这样,在阮钰的啜泣声里,我们没再说别的话。
雨后夏天的夜晚忽然又慢慢变得燥热起来,杯子里冰块融化跌倒发出一声碰壁的声响,杯壁上的水也顺着流了下来。
我告别阮钰,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王桦森。
“周游。”他喊我的名字。
这么多年没见,他比当年更成熟稳重了,毕竟如今他已为人夫和人父。
“哈喽。”我故作轻松。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过的好吗?”
“挺好的。”我说。
正当他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我打断他:“我明天还要早起赶高铁,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我结束了烂俗的久别重逢,我比我想象中的坦然。我觉得我太酷了。
王桦森望着我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习惯了他“死去”的生活。
回到家里,发现我爸一个人坐在客厅抽着烟,见到我之后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用手挥着空气中还没有散去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