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虔抬手就给了皇甫冉一巴掌。
“张曲江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太学公?”
“你们看似还在争,实则已志移。”郑虔痛心疾首,道:“你可知张曲江公与李哥奴之区别在何处?”
“老师他……”
“张曲江是相,拘束天子而治理万民;李哥奴是佞,剥削万民而奉呈天子。”
皇甫冉十岁就在张九龄身边,感情至深,此时听得这一句评语,当即眼睛一酸,热泪盈眶。
郑虔指着他的鼻子,道:“尔辈尚未入仕,为了覆试,不问是非公道,弃左相以求与东宫划清,迎合圣意,来日便是拜相,焉知不会是下一个哥奴?世风坏矣,世风大坏矣。”
皇甫冉先是惭愧地低下头,像是无话可说,但过了一会,他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是非公道,只在左相与东宫吗?难道无辜而受牵连的不是我们吗?即使我不无辜,花费家财、千辛万苦才来长安的乡贡却是无辜的,东宫出手保过他们吗?左相出尽了风头,不能为了他们避一避吗?”
郑虔无言。
“寒窗苦读的心血被踩踏、糟践,甚至无端卷入大桉被冤枉、迫害。我们不过想求一个公平,错的又是我们吗?”
皇甫冉最后这一句问,听得郑虔怅然不已。
“这些话都是薛白与你说的?”
“太学公,这不是……”
“不用替他掩饰。”郑虔叹息道:“十年来,也不知是谁教给了他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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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颜真卿牵着马匹风尘仆仆地进了长寿坊,眼底泛着忧虑之色。
前方的十字街口正有一行人簇拥着一辆奢豪的钿车,骑高头大马的护卫,穿锦绣彩裙的美婢,看着便过于张扬,在贵胃中亦属于风气不好的人家。
一个少年郎下了马车,恰与颜真卿四目相对。
“老师。”
“你成何体统。”
颜真卿下意识便板着脸叱责了一句,牵马便走。
他本以为薛白落了大理寺狱,受了许多苦头,心里还在担心。不想今日见着,这小子神采奕奕,仿佛刚沐浴过、换了新衣。
相比起来,忙碌了一天的他更像是从牢里出来的。
一路进了颜宅,回头看去,却见薛白一路跟着,老老实实的样子。
颜真卿叹息了一声,道:“先回去报个平安再来,老夫有话问你。”
“学生已使人回家说过了,老师但问无妨。”
原本有许多话要问,真见到了这个惹事生非的小子,颜真卿一时却不知从何问起。
“先谈你那首诗吧,诗很好,诗名很糟糕,你本可加上‘天宝丁亥春闱后’几字。”
薛白稍稍一愣,只觉这主意蔫坏蔫坏的。
若加上这几个字,往后但凡提到这首诗,不可避免地就得提到李林甫的“野无遗贤”,必成为千古流传之诗,威慑力就要大得多。
颜真卿书法造诣太高,致使给人的印象往往是古板严肃的学究,可事实上,他一点也不迂腐,表面正儿八经,实则智计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