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杜大太太摇了摇头,“若是中风之症,我可是知道厉害的,我娘家伯娘就是中风去的,一开始是嘴歪眼斜,后来便是半边身子不能动,到最后就是瘫在床上,屎尿便溺全不由己,我们这些个做晚辈的瞧着也是心疼,后来她去了,我大伯父说去了便去了吧,她这是受罪受到头了……”她说到这里见许樱脸色未变,知道是说到了她的心里,这才放心,“唉,这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别瞧你大舅舅脸色不好,他那是有心事,你大姐姐又大了一年,已然十八了……还是高不成低不就,你大舅舅心里不喜,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发火,这才……”
许樱听她这么说,心里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大表姐惠苹年龄实在是大了些,除非苦命连赶上几个孝期,这个时候还未定亲的女子实是少见,她又想起连成璧瞧见惠萍时的眼神,这个大表姐和自己的嫡亲婆婆长得太像了,若是没有个好归宿,怕是成璧也是不安心的,“我们夫妻年纪轻,见识少,在京里认得的人也不多,大舅母若是不嫌弃山东山高路远,我倒可以让成璧写信回去问一问,还有哪个亲朋故旧家里有年长未婚的,总能找着个才貌双全的来配表姐。”
“你既有这话,我就放心了。”早几年她都不嫌弃山东山高路远,更何况是现在,只是有一宗,“不瞒你说,你舅母我自从嫁到杜家,就未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唯愿惠萍能找一个家资殷实为人正派的,是不是初婚我都不挑,那怕年长些呢,知道疼人会赚银子便成。”
许樱一愣,她说得是要找年长未婚的,却没想到杜大舅母连丧偶继弦的都不挑,只盼着找个有钱的,看来真是被杜大舅伤得狠了,不想大表姐也走她的老路,“有您的话,我自是会在信里写明此事,只是这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要说殷实富贵一世,外甥媳妇我实是不敢说,还是要表姐自己高兴才成。”
“这个我晓得。”杜大舅母笑道,她摸着许樱的手,“她跟着我们吃苦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家里没米下锅了,你大舅舅得着钱的头一件事依旧是去赌、去玩,玩够了才知道回家,后来我的嫁妆花完了,我也狠下了心,顾不得什么叫抛头露面,去连家的大掌柜跟前搁下了话,年金必先要给我,否则我就带着孩子去山东姑奶奶坟前哭去,他们这才改将银子给了我,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了些,自你大表哥去后,你大舅舅总算醒了些,虽说也断不了玩,好歹不会债主盈门,寅吃卯粮了,惠萍虽说是大小姐,一样没少吃苦,到了如今也不过是过年才有件新衣裳,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能不为银钱发愁。”她自是略去了想要将杜惠萍嫁给连成璧一节。
“您的心思,我懂。”至于背后有没有替自家再找个金主靠山的意思,许樱不愿想,许家大舅夫妻拢共只有两儿一女,长子长女都比连成璧大,长子过世之后,唯一的儿子就是如今不过十一岁的幼子,现在瞧着还算老实,只是不爱说话,不知日后如何,杜惠萍长得不差,性情也柔中带刚,无论嫁谁都要帮衬娘家,只不过嫁给殷实人家,能帮得多些罢了。
两夫妻未在杜大舅家里用饭,借着还有两家要走,呆一会儿便告辞了,杜大舅母打点了几样回礼,又依例送了他们夫妻红封,虽说两个红封里只各包了成色不甚好的一两银子,与两夫妻送去的礼物全不相衬,可也并不算寒酸。
连成璧在马车里听许樱讲杜大舅母想让他们夫妻帮着杜惠萍寻一个家境殷实些的婆家,甚至都不拘是否初婚,也有些感叹,“惠萍表姐生生被大舅和大舅母耽搁了,我虽与她只见过一次,却也瞧出她是个有傲骨的,若真是嫁人做了继弦,怕她会不甘心。”
“是以还是得在未曾成婚的世家子弟里寻……”
“也不拘是世家子,有心读书家境殷实的平民子弟,许是还能省些心,世家虽说外表光鲜,内里腌脏事也不一桩两桩。”
“就依你,只是我祖母怕是说话间已然没了,我娘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管这样的喜事,连家又有哪位长辈可托?”
“也不用找旁人,我那祖母就是个喜欢保媒的,虽说如今年龄大了,轻易不出去走动了,可还是耳目灵通得很,我亲笔写封信让她相帮就是了。”
许樱摇头叹气,“咱们俩个,一个求外祖父,一个求祖母,为了杜家倒是费尽心机。”
连成璧也是连连苦笑,“咱们帮了二舅,又要帮大舅,到了三舅舅家里,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咱们呢,这舅舅多了也是难啊。”
☆、160齐家
阳春三月春乍暖还寒时候,原本灰蒙蒙的莲花胡同连宅,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有了绿意,先是墙角悄悄长出了顽皮的小草,接着柳树抽出了细嫩的新枝,晨起时穿着夹衣还微微有些发冷,却也早已经不用火盆,许樱从床上下来,几乎是在一推窗之间,就瞧见了一院子的春天。
想起去年此时自己犹在山东许家村,门窗紧闭地备嫁,就连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还是麦穗特意来告诉她,她才晓得的。
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低头瞧见梳妆台上压着的一封信,这封信是昨晚送来的,因连成璧闹着她要洗头,她瞧了瞧信皮儿,就将信随手压在了粉盒下。
她将信拿出来,坐到贵妃榻上慢慢看,却在看见前三行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将信放下咬着食指发了会儿呆,又继续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