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乃偏安之局。
当虞夏之际,蚕丛屡有席卷天下之意。其时夏人起于河洛,建都阳城,东征有扈,大战于甘,一战而令诸侯惧。蚕丛国主知事不可为,乃受大夏驰封,为西南方伯。太康时大夏政乱,后羿代夏为王,西南诸国又蠢蠢欲动。谋划未就而少康复国,大夏中兴。
自少康复国至桑鏖望为蚕丛国主、执掌西南牛耳,西南偏安之局已历三百年。
桑鏖望背负双手,看着壁上的《山川社稷图》,知道天下又将动乱。西南的英雄们已经错过了两次,能否趁乱而起,或许就在这几年之间了。
桑季静静地站在兄长背后。这是一个斯文儒雅的男子,看到他,便会让人想起桑谷隽的将来。
“听说中原有人过来。”
“是一支商队。商属国陶函的商队。”
“哼哼!”桑鏖望回过头来,或许这张脸二十年前也是十分俊秀的,但这些年来却因承载了太多的压力和悲痛,而不再有年轻时的轻松与闲逸。“成汤的势力,扩张得好快啊。不过现在就来经略西南,是不是太早了些?”
“隔着昆吾,商国要过来不容易。这支商队或许也只是一个刺探性的动作,不过这支商会的头脑人物倒不简单。”
“哦?”
“这支商队的后头,还跟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商团,龙蛇混杂。从蚕丛边界到孟涂,已过七城,十九镇。这些年,蚕丛国民对外来商队本来并无好感。”
桑鏖望哼了一声,说:“这是中原人自己种下的恶果。”
“不过,”桑季说,“这支商队却很受欢迎,每过一处,几乎都引发满城的狂欢。”
桑鏖望皱了皱眉头:“或许是这两年平淡得腻了。”
桑季笑了笑:“这应该也是一个原因,自小隽封锁川口,民众们可好久没见川外人了。”
桑鏖望道:“胡闹!”
桑季继续道:“不过,陶函和以前的商队确实也大大不同。”
“哦?”
“他们每过一处,除了买卖公平以外,又有一干人等给本地商家讲解商国的商虞之道,传授中原人的筹算之法。更派出一批人给当地人讲解中原的物价和风俗。我派出去的人正好听他们在向本地人讲解:青石在蚕丛虽然贱如泥沙,在阳城亳都却有百金之价——诸如此类。如今青石等土产在城内已经价格狂飚,据说连附近乡野也有愚民赶来贩卖。更有一帮本地财主,忙着扩建房屋,有意囤积居奇,甚至组建商队。”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桑鏖望道:“他们能够赚取的,不外乎两地的价差。我国民众消息闭塞,按理,他们应该尽量利用小民的无知压价才对。”
“所以才说这支商队和以前的商队大大不同。除了陶函自己的买卖外,连跟着商队来的那些杂商团也受陶函约束,买卖做得甚是公允。听说是陶函的台首亲自出面告诫:若有商家违反他所定下的三条规章,便不得再尾随陶函商队前行。”
桑鏖望问道:“哪三章?”
桑季道:“不得欺诈,不得偷盗,不得犯当地之俗。”
桑鏖望回头看着《山川社稷图》,良久道:“台首是谁?是于公之斯么?”
“不是,是一个年轻人,叫……”桑季顿了顿,一字一句说:“有莘-不破。”
桑鏖望倏然回头:“有莘?”
桑季缓缓重复了一句:“有莘,有莘羖的有莘,有莘不破。”
桑鏖望眼睛突然变得空洞:“一个姓有莘的人居然能活着从陶函走到这里,看来川外的局势确实变了。”
兄弟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不甘寂寞的光芒。
“我要见一见他。”
桑季道:“就因为他姓有莘?”
桑鏖望道:“也因为我想知道,把小隽逼得狼狈而回的人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