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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部分(第2页)

“李健人!你,你,流氓!你你,无赖!无耻!你滚!你给我滚!”

这时,窗外人声嘈杂,脚步杂沓。下到生产队踩山青的老师和学生回来了。他们都冻得唇乌齿颤,浑身像在筛糠,急着去洗脚钻被窝,暖暖身子。就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管。但是,也有那么一些健壮如牛的好事的青年男女,尽管冻得肩耸身颤,被山青割破的赤脚还在流血,闻声还是即刻赶到这里,出现了“少年头”填塞门户的壮观场面。他们见到了这从未见到的新鲜离奇的景状,个个紧紧捂住嘴巴,两颊鼓起像葫芦;他们极力憋住笑,目光如风如电,在李健人与长芳的脸上驰来掣去。一个,是秀美的雪峰之巅,骤聚的风暴雷霆;一个是武大郎错把硬骨头当烧饼啃,咬破了舌头,啃掉牙齿,只好强向肚里咽。

李健人尽管脸皮特别厚,但经过如此众多的目光的利剑的刮削,也变薄了,似乎觉得脸上有无数的蚂蚁在爬涌。世间,在人类这个动物群体里,他的个子应该是最矮小的,可此时他还厌它太高大。恨自己不能如老鼠,似虫豸,能钻进墙角的鼠洞、壁间缝隙里去,如果能那样,他就不至于如此狼狈。不过,他毕竟是洞庭湖里的铁麻雀,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决不会被一股巨浪掀翻。他耸耸肩膀晃了晃头,又记起了他仍然是校长,便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他便用衣袖抹去嘴上的血,瞪大了三角眼,拉长了三角脸,把鸭公嗓音提高了八度,王八敬神地说:

“看,看,看什么!人有失措,马有漏蹄,踩塌了一只脚,嘴巴碰到桌子角,受了点小伤,流了一点血。又不是江湖艺人耍把戏,有什么好看的。真是乡巴佬,少见多怪!去去去,告诉胡洁,说是来了贵客,要他派人把客房打扫干净,烧旺炭火;通知厨房,准备饭菜:我们可不能怠慢远道而来的贵客!”

学生们也知道他的脾性,刮风不听,就来了暴雨。马上缩颈吐舌,“哦”的一声如鸟兽散。可他们才走几步,就七嘴八舌,怪腔怪调:

“好个‘踩塌了一只脚,嘴巴碰到桌子角’。嘿嘿!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又不是江湖艺人耍把戏’,没有‘什么好看的’。哼哼!谁要看,就是‘乡巴佬’。”

还有个学生故意伸长脖颈,模仿他那鸭公腔调,滑稽地说。

“‘打扫客房,准备饭菜,这个这个,我们可不能怠慢远方来的贵客’。是嘛。我是校长,谁要是不听话,‘嚓’好可怕!”他边说边吐出舌头,扬起手掌作刀剑,狠狠砍下来。

接着,像无数串鞭炮齐放,响起了一串串爆炸似的笑声。

怒不可遏的长芳,见到这种前所未见场面,也不竟失声地笑起来了。那小孩更是笑得前合后仰,捧腹流泪,好象在看最精彩的滑稽剧。可李健人还是那么一板正经,转身对长芳说:

“别看他们嘻嘻哈哈,可指东他们就不向西,乡下的孩子,就是老实,就是听话。长芳同志,洪老这屋很久没人打扫,又没被褥,又冷又脏,现在不能住人。学校的客房虽不恭敬,倒也干净。还是住到那里去吧。招待不恭,谨请原谅!”顷刻之间,李健人对长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现在,他已知道,长芳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强人,无论是文攻还是武斗,他都会在这个女人的铁齿钢拳下败阵,只能让老师学生看笑话。采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硬碰硬的战术,自己只会碰得头破血流。他是教历史的,懂得历史的教训。他决不作王明,决不能犯他那样两个拳头出击的历史错误。退一步,高姿态处理,那才是一箭双雕:这样,不只学校师生看不到离谱的让他头痛的戏,而且来客也一定会十分满意;另外,客房在办公楼的二楼,上下楼只有一个梯间,他可以派人有效监控,不至于节外生枝,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可是,长芳却不卖他的帐。她在拾掇地上的书籍,看都没有看他,不无讽刺意味地说:

“李校长,我曾经是洪鹢的结发妻子,应该说是**、右派、流氓的家属。你这个立场坚定、六亲不认的革命左派,不再教育批判我,就算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我这个人思想右倾,六亲都认,与右派只相隔一层纸。照顾过了头,别人就会说你这个铁杆左派变作了灯心草,日后影响你平步青云,那就是我的罪过。何况,睡在这里,还能唤起我对过去的美好生活的回忆。因此,我哪里也不会去。”

李健人知道再说下去,会更加自讨没趣,就只好装聋作哑,结束谈话:

“既然您如此体贴我们,那么这个,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着人送生活用品来。看来你们疲惫了,孩子要睡觉了,那就休息吧。别的事情,明天再商量。”他边说边将那菱角似的身子挪向门外,霎时就消失了。接着就有人来打扫房间,送来烧旺的炭火。接着又送来了丰盛的饭菜和温暖的被褥。这个凌乱不堪的冷如冰窟的房间,顿时热气腾腾,温暖如春。

李健人似漏网之鱼逃出来后,首先想到的是:洪鹢打光棍一辈子,怎么突然冒出一个超尘脱俗、才貌出众的妻子,而且居然还带来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一切是真是假,这女人是大干部还是大骗子,他必须马上弄清楚,才好措手足。于是,他夤夜就去走访那些与洪鹢共事时间最长、交往最密切的老师。他们准确无误地告诉他,七七事变以后,洪老师回到昆阳,接踵而至的是他的妻子长芳,张博校长聘请他们到昆师任教。他们郎才女貌,夫妻和和美美。不知什么原因,一九四三年元宵节的后一天,洪老师提了两只很大的行李箱,送长老师去乘车。当时,我们还怪异长老师怎么在开学的时候回乡探亲,还对洪老师开玩笑说,老洪,把如花似玉的暖心窝的人儿送走了,只怕过了半夜被窝不暖,睡不着。他们夫妻都只缄口尴尬地笑了笑。帮助提箱子送他们去码头的工人马福回来说,分别的时候他们都热泪纵横,长时间依依挥手,久久地紧紧拥抱,好像生离死别,马福说,只怕长老师不会再回来了。当时大家还笑话马福,说工人毕竟是工人,感情就是粗陋,将复杂的爱情看作三担牛屎就是六箢箕,哪里懂得它粘粘糊糊、藕断丝连、缠绵悱恻的细腻。不出半个月,长芳就会熬不住,立即赶回来,像糯米粑粑一样,又和洪鹢粘在一起的,何必杞人忧天。但这次却被马福说灵了,“杞人”所“忧”的“天”,真的塌下来了,长老师从此就像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在昆师出现。不过,人们都知道这中间梗着一件什么伤心的事,或者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从此大家都不愿再提这件事,时间久了,长老师也就渐渐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尽管这个说媒,那个作伐,好姑娘介绍了一大串,可洪老师就是不愿意再结婚。十几年后的今天,长老师突然从地底又冒出来找洪鹢,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他们还告诉李健人,抗战前,洪老师和长老师都在上海光华大学任教,洪老师是著名的教授,长芳当时也是讲师。也许长老师回上海后,仍在光大任教,打个电话去问问,或许能解决这个十几年来没有解开的疑团。

李健人听到这些话,就像溺水濒死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即刻跑回办公室打电话。……

长芳在车上颠簸了两天,又与李健人愤怒地摇舌斗嘴了好一阵,实在疲惫已极。匆匆扒了几口饭,囫囵吃了几片肉,眼皮早不听使唤,垂下来了,她放下碗筷,才挨着床边,倒头就睡着了。……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20慈母千里送爱子,老父拒不认亲人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3 本章(。dushuhun。)字数:2182

长芳拉着孩子,循着熟悉的路径,爬到大堤上,大堤转向的直角弯凹里,有座草房,共三间,向北一端的那间的进身长一倍,与另外两间构成曲尺形。茅蜡烛墙壁上的涂料就是用湖里的泥巴,掺入牛粪混合而成的。由于掺入的牛粪多少不一,涂抹时间也有先后,间或也有抹上石灰的,因而黑一块,黄一块,白一块,斑驳陆离,有点像旧戏舞台上难看的丑角的脸,难怪孩子们称它作“花花脸”。为防止雨水的冲刷,墙的下半截还披着草毡,仿佛是这“花花脸”丑角的参差杂乱的髭须,并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觉得滑稽可笑。草屋屋后树着的那几棵草树,层层迭迭摞着草,像些圆锥形的塔,还有几分诗的韵味。太阳斜照着,散发出粪土枯草特有的气味,让人联想起辛稼轩的“斜阳草树”的优美词句来。长芳迅疾转过堤坡,没多久,就到了草屋前的地坪里。

大堤挡住了北风,阳光热烈地照着,这里比别处暖和得多。地坪里有牛屎,可以清晰地听到屋里牛嚼草料的声音,原来,自三钻子和洪鹢住到这里以后,破牛棚经三钻子修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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