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阿姊的大喜日子,桑榆穿的衣服是之前紧赶慢赶做成的新衣,好歹看起来不寒碜,不然一眼扫过去,指不定就被虞三娘当做是哪个婆妇带进门的小侍女。
袁氏在后头,看到三娘正皱眉看着桑榆,忙上前解释:“这是你二嫂的嫡亲妹妹。”之前所有人都忙着新人拜堂的事,倒是一时间都忘了新娘是带着年幼的妹妹嫁过来的,不少人更是连桑榆的脸都还没见过。
三娘“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而后头也不回地就冲进屋子里。身后的几位年轻夫人这会儿也陆陆续续地进了屋,袁氏留在门外,摸了摸桑榆的头,低声道:“等明天就带你跟大家打个招呼,往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别拘束。还有,三娘性子急,说话可能直接了些,别在意。”
桑榆点点头。论年纪,她实际上比虞三娘要大,没道理在一些小事上对个小辈无意识的言行在意。
再说……她现在的确是个小娃娃……
袁氏最喜欢的就是桑榆的懂事,当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笑:“好了,要是有什么事,就找你阿姊身边的侍娘,我要进去看看……”话没说完,就听见三娘在屋里大吵大嚷,袁氏皱了皱眉头,叹气,“这三娘,怎么嫁了人还是这么个臭脾气!”她低头,表情有些过意不去,“回头等人都走了,二娘,你是个懂事的,好好安慰安慰你阿姊,让她别记恨,三娘心直口快,藏不住事……唉,还是我进去说吧,不然大喜日子的,她该把房子拆了。”
第14章 卜玉郎(六)
到底顾忌着今天是二郎的大喜日子,虞三娘没在洞房内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只是桑梓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却依旧强撑着听她说话。
袁氏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三娘站在床边,正在教训几个侍娘,说出口的话,却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屋子里的其他夫人,大多都与虞家有些姻亲,四娘和七娘才刚出嫁听着三娘说出口的那些话,再看一只侍立在床边连喜服都来不及换下的二嫂,心下只觉得她实在是受委屈了。
家中的长辈这时候都在前面待客,要是知道三娘脾气又上来了,在洞房里教训二嫂,估计阿爹阿娘的脸色都能黑得像泼了墨那样。袁氏赶紧咳嗽两声,走到床边,见昏昏沉沉的二郎脸色稍稍有些转好,转身握住桑梓的手,安抚了几句。桑梓眼眶微红,似乎是强忍着委屈,点了点头。
三娘叉腰,作势又要说话,却被袁氏瞪了一眼。
都说长嫂如母,三娘性子虽然泼辣了一些,但被她这么瞪,仍然觉得心底发憷,撇撇嘴,不说话了。
等到大夫满头大汗地被仆从领进屋,女眷们才从床边让开。三娘几次想走近些问话,都被四娘和七娘拉住,然后就听见新进门的二嫂柔柔地出了声:“大夫,郎君可好?”
大夫没有答话,瞧着新妇打扮的桑梓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出声:“虞二郎的身体并不大碍,不过是旧病复发,娘子无须担心。”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桑梓在看,那双乌沉沉的眼睛,似乎能将人心底的想法探得一清二楚。
桑梓微微一愣,赶紧低头,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处。
大夫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走到圆桌边上,侍娘阿琉赶忙备好笔墨纸砚,他拿起毛笔开始写下新药方。
虞二郎会突然发病,说穿了,不过是体力不支。家中的侍娘仆从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这位阿郎,突然间他昏过去,自然是又惊又怕。动静闹大了,连带着家中的长辈们也开始担心起来。这会儿见人没事,大夫又开了新药,袁氏赶紧对身边的侍娘使了个眼色。
侍娘微微颔首,转身就出了门:“阿芍,你去前面跟郎君们禀告一声,就说二郎已无大碍,请郎君们安心。”
被点到名字的侍娘正满头大汗地在煎药,听见喊话,有些心急:“阿恣姐姐,我这走不开!”
“那再差其他人去,别让郎君们挂心了。”阿恣说罢,转个身就又进了屋,留下阿芍在那急得有些手忙脚乱。院子里的侍娘仆从们这时候都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哪里分得开身跑这个腿,她急得直起身看了一圈。
“我帮你煎药吧。”
有些看不下去的桑榆清了清喉咙,出声道。
阿芍是三等侍娘,平日里也就做些院子里的洒扫工作,或者像这种厨房里的煎药切菜等事情,很少能与主子们打个照面,可即便如此,突然有人说要帮她煎药,就算真的很急,一时间也不敢答应。阿芍睁大眼睛,看着跟前的小娘子,一时没想起她的身份来:“要不,你帮我去递个口信?”
“我不……”
“就这样!你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这会儿郎君们都还在正堂招待宾客!”她说完,伸手推了把桑榆,“我这煎药,走不开,这位小娘子,烦请你代劳了!”
人一走开,阿芍蹲下继续照看药炉,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急忙拉住从旁边匆匆走过的阿琉:“阿琉姐姐……娘子的妹妹……大概有多大?”
阿琉有些不耐烦:“约莫五六岁的模样。”她抬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两下,“大致才这么高。问这个做什么?”
阿芍张了张嘴,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也不敢跟姐姐你说自己刚才差遣娘子的嫡妹去跑腿了……
这一边,循着记忆,桑榆独自一人,踩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穿过各个房前屋后的花木,一路走到设宴的正堂。
正堂内,杯筹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桑榆站在堂外,瞧着满堂陌生的脸孔,一时也不知该找谁传话。要说找侍娘仆从,人都忙着服侍宾客,她才往里头迈了一步,又被喝高了出来跌跌撞撞找地方吐的宾客撞了肩膀,一屁股就坐到地上。
桑榆揉揉屁股想要爬起来,被人从背后抓着胳膊,轻轻抱了起来。
“怎么又回来了?”
桑榆抬眼,虞闻抱着她,眼底含笑,好看的面孔看上去儒雅温润,一开口,仿佛所有的春光皆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