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春雨,已经不能用淅淅沥沥来形容,有时候,一下就是整整一夜,哗哗的像是倾盆而下。一推开窗,满园花香,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味,直接扑面而来。
阿芍在虞家做了十年的下人,头一回从一个负责洒扫的三等侍娘一跃升至一等,虽然只是服侍一个不过六岁的小娘子,但左右人家还是自己主子不是。
这么想,再看自己现在跟着的这个每天一大清早就起床的小娘子,阿芍心里总算稍稍好过了一些。
天边的鱼肚白还没消的时候,小娘子就醒了。阿芍轻手轻脚地跑去打了温水服侍她洗漱,又伺候着给穿上了衣裳。浅粉色镶边的对襟小袄,下配一条青碧色摆上绣着白色小花的百褶裙,脑袋上两个圆圆的发髻,怎么看怎么漂亮。阿芍越看越满意。
“阿芍,”桑榆突然出声,“昨天夜里,是不是琅轩院又出事了?”
自从那天拜见过虞家各位尊长亲眷后,桑榆便有了自己单独的住处。袁氏的意思本是想在琅轩院内,让下人收拾间厢房出来给她住。却不想虞闻找到秦氏,说了什么,转头秦氏便让人在家中找了个没人住的小院,把她给安置了进去,还拨了几个侍娘婆子给她使唤。
院子是虞家最偏角的一个,不大,东西厢房睡了下人后,再想辟出书房来就有些难了,更别说弄个小厨房什么的。
不过对桑榆来说,还是够了的。
嗯,起码吃住都比在南湾村的时候好一些就是了。
阿芍为人老实,也不知道藏着掩着,听小娘子问了,直接就回了话:“是二郎又发病了,失手打翻了一个烛台,把二娘的绣架给点着了。”
“阿姊伤到没?”
“小娘子放心,二娘没事。”
“没事就好。”桑榆长舒了一口气。
桑梓过门已经有十余日,婚后夫妇二人的日子说不上举案齐眉,倒也能称之为相敬如宾。虞阗的身体不好,平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桑梓便也安安分分地守着她,除非必要,其他时候夫妇俩便都待在正房里不出门。
刚开始,桑榆还三不五时过去找他们,但她不是小孩,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虞阗似乎不大喜欢自己,便渐渐减少了过去说话的次数,每日就坐在院子里看虞闻借给她的国朝史略。
院子里种着紫藤,大概是花匠鲜少打理这块,桑榆搬进去的那天就被院子一角棚架上密密麻麻的紫藤花给惊艳到了。一朵一朵青紫色蝶形的花冠柔媚地张开着,紫穗满垂,其间缀着稀疏的嫩叶,十分优美。
终于不下雨,开太阳了。桑榆抱着书出门坐到紫藤架旁。
在这十来天的日子里,厚厚的国朝史略终于看得还剩一点,再加把油,可能过两天就能全部看完了。
大邯的历史,迄今不过五十年,在开国皇帝平定战乱,登基称帝之后,便经过了四十余年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国策,使得国力渐长,经济日渐昌盛。而后,先皇溘然长逝,新皇登基,更是将大邯的经济、文化实力推上巅峰。
她要看国朝史略,不是为了学上一肚子内容,然后再背什么四书五经,开个金手指去考科举。她就是为了了解一下自己究竟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之下。
嗯……起码看看今天能在这种大历史背景下干点什么赚钱。
别问她为什么要想这些,实在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桑榆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找养家糊口的方法。三岁大的小孩,没什么本事,连吃饭都成问题,还是靠着左右邻居接济,才没饿死过去,于是仗着自己里头是颗成年人的心,咬咬牙,学会了怎么用灶台做饭,跟着又学会了下地。
长到六岁,赚钱的本事没多大长进,但是起码种地的本事有了。甚至她还想好了,等到非得嫁人的年纪,就招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一起靠山吃山过过种田文的生活。如果能想出别的赚钱的法子来,自然更好了。
然后到了现在。桑榆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自己找条路了。
书看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从前面厨房端点心回来的阿芍抱着一个小竹篓欢欢喜喜的跑回院子,一见到正闭着眼睛养神的桑榆,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娘子快看这个!十二郎刚从外面钓回来的大虾!十二郎一个院子分了一竹篓,这是特地给小娘子的!”
桑榆揉了揉鼻梁睁开眼,随后让婆子去找了口大海碗来,让阿芍把竹篓里的虾都往碗里倒。
因为是刚钓上来的河虾,一个个还鲜活的,碗里盛了水,这些虾刚一倒进去立马就划拉了起来。
阿芍捧着海碗,献宝似的让桑榆看:“小娘子,这虾真大,一定很好吃。”
桑榆哭笑不得,抬头看着明明比自己高差不多半个人,说话做事却看着挺……幼稚的阿芍,老气横秋道:“院子里没厨房,这虾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