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兵齐喝一声,银光闪动,利刃高悬,眼看就要人头落地。一时凄惶惨叫声充斥耳畔。
“殿下开恩!”岳铮猛地趴到地上,连连磕头:“求殿下手下留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二人本是同乡街坊,成年后各自谋生,没料到会在此地重逢。因了同乡不能同曹,干脆装作互不相识……”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统统讲了出来。
长生挥挥手叫士兵们举着刀子先不要放下。
岳铮道:“我们本打算偷点粮食一起逃走,前些天偶然听到几位兵大哥谈话——”
长生打断他:“你听得懂西戎话?”虽然军中一直在推广夏语,但士兵们自己闲聊,说的必定是本族语言。
岳铮苦笑一下:“我做了三年俘虏,时常和兵大哥们打交道,慢慢听得懂一点。”
长生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讲。
“得知二皇子殿下要亲自来此视察,我俩想着……机会难得,与其逃走,不如,不如……故此定了这番计策……”
一席话听罢,长生问道:“你先前动手那般干脆,事后宁死不屈,现在怎么全招了?”
“之前……就想着要干件大事,不再这般窝窝囊囊受人欺辱。我二人几番商议,觉得……只要有机会动手,定能万无一失。”抬头看看长生表情,干脆把话说开,“能够拉一个西戎皇子陪葬,怎的也值了。至于其他人,想顾也顾不上。可是……事到临头,叫我眼看着这么多无辜的脑袋因为自己被砍下来……我……实在,实在……殿下,此事真真只是我二人的主意,任凭殿下处置,死而无怨——只求殿下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长生瞥见倪俭在旁边似有不忿,道:“你有什么话说?”
“哼!杀几个老人女子小孩,算什么英雄?枉小岳还说,你不像那滥杀无辜之人,万一失手,不致连累旁人。我哥儿俩同赴黄泉,也算是个伴——我哪知道,真的会失手,小岳这乌鸦嘴……”
长生想:这人挺有意思。我“不像那滥杀无辜之人”?这俩都挺有意思。
神色不变,转脸瞅着岳铮:“这些人不幸和你俩分在一甲,便没有无辜一说了。既然不存在无辜,砍了也就砍了,滥不滥杀也无从提起。”
岳铮听得他还肯开口周旋,心知孤注一掷机不可失,抬头慷慨陈词:“殿下!圣人云:“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同甲连坐之令,将不知者同罪,本就是……本就是不教而杀!怎能说不是滥杀?我二人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至于其他人,实实在在纯属无辜。我从昨日起看殿下言语行动,和以往所见西戎将官大不相同,故此妄自揣测,殿下或者,或者……”
刚才还一心想置人家于死地,转个身又要拍马屁,虽然不算完全违心之言,岳铮到底没这个脸皮,怎么也说不出口。
长生听了这番话,根本懒得计较他没出口的奉承,心头窃喜:这姓岳的居然是个经营韬略文武全才!
沉吟道:“听你说话,念过书?”
“上过两年私塾。”
长生背着手思量片刻,仰头看看满树繁花:“你既念过书……这样吧,我很喜欢这几树李花,就以此物为题,你作首诗来。我若听着不错,那八个人就依你所言,算是“无辜”如何?”
在场之人谁也没想到,皇子殿下会出这么一个风雅题目来赌八条人命。
岳铮嗫嚅着:“殿下,这个,我虽然念过两本圣人经典,不过为了识几个字。作诗真的是作不来……还请殿下,请殿下另外出个题目……”
“这样啊……”长生想:原来不会作诗,可惜。
岳倪两人看二皇子神色失望,急得满头大汗。拳脚刀剑哪怕讲经论道都好说,怎么偏想着要作诗?眼看事情有了回转余地,难道要断送在几树李花上头?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啪嗒有声。
忽然一个声音□来:“敢问殿下,这诗……可不可以代作?”
第〇三八章 反掌功名
天佑六年(永乾三年)四月十五,寅日大吉,春试放榜第一天。
西京礼部衙门外专用于张贴科考录取黄榜的“青云梯”前,挤满了前来看榜的人。所谓“青云梯”其实就是水磨青砖一面墙。自从前年开始在此张贴春秋二试录取名单,就得了这么个美名。朝廷在蜀州一共设了八个春试考点,西京考生就在国子监里考试,放榜当然也比别的地方要快。
子周远远看了一会儿,瞧见自己名字,微微一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