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车声辘辘,沿着昆明池向西而去。到得宣曲宫,已是曙色初现。昭君与林采都正好梦方酣,为宫女唤醒,急切间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急急披衣出迎,看到韩文满面春风,方始安心。
“怎么在这时候,突然回来?”昭君问道:“莫非……”
“二姊,”韩文抢着说:“一切都等回头细谈。如今请二姊先接见掖庭令,他有话面陈。”
于是昭君重新穿着整齐,方始出见。一看孙镇持着节,立即又转到下方,准备跪听宣旨。
“没事、没事!”孙镇赶紧解释:“孙镇持节为使,与长公主无关,只是以掖庭令的身份,来向长公主复命,韩姑娘未蒙皇上留下,所以我仍旧护送她回上林苑。不过,韩姑娘虽未留在宫中,却另有恩命,孙镇顺便来报喜。”接着,他将皇帝对韩文的赏赐,说了一遍。
昭君有着意外的惊喜,向孙镇及监丞道了谢。等他们一走,随即赶到韩文哪里,只见一屋子的人——都是来赶热闹的宫女,看见长公主来了,一个个逡巡退去,只剩下林采及奉命为韩文执役的两名宫女了。
“三妹,恭喜,恭喜!”昭君含笑道贺:“想来奏对称旨,今天必还有赐封的后命。”
“不!二姊,不会有的。”
韩文一面卸妆,一面细谈与皇帝见面的情形。林采与昭君都十分惊异。尤其是昭君,想不到她对匈奴的了解,竟比自己还多。
“事到今天,情势才算明显,将来的一切,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林采说道:“我们姊妹三个,大概还有七八个月的团聚。良辰无多,不要辜负才好。”
昭君同意她的说法——开春就会用兵,奏凯议和,总在初夏时分可以获得化干戈为玉帛的结果。然后新凉天气,送韩文出塞,算起来确是只有七八个月的团聚。
“大姊,”昭君感动而不安地说:“三妹这样替我设想,我真不知何以为报?”
“倒也不是全为二妹,”林采另有看法:“三妹是一片报国的忠忱。”
不管她是忠君报国,还是为了成全昭君,反正自愿作寒荒万里之行这件事,即以须眉而言,勇气亦为常人所不及,何况巾帼?至于姊妹情深,一别恐永难再见,离愁特重。唯有在这七八月的聚首之中,尽量相慰,更是林采与昭君共有的感觉。因此,这两个做姊姊的人,从这天起,几乎与韩文寝食不离,形影相共。 王昭君 》》 王昭君 24
王昭君 24
陈汤的作战计划又作了一次修改。主要的是根据皇帝的意思,以少量的兵力,求最大的战果这个宗旨,重新部署。
计划中只动用五百精兵,而以极端机密与准确的行动,劫持呼韩邪个人。然后由皇帝特颁恩命,不但释放,而且仍许他作妹婿。这样才能使得呼韩邪心悦诚服。
以五百精兵而能获此结果,皇帝是绝不会再受到任何批评的。但是,能不能有这样的结果,当然是件可怀疑之事。
“你有多少把握?”皇帝很认真地问陈汤。
“臣不敢说。”陈汤答说:“如果照臣的计划完全办到,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一点把握都没有。”
“启奏皇上,”石显插嘴说道:“此事非成即不成,并无第三个结果。”
胜有大胜小胜,败有大败小败,甚至不胜亦不败。而照陈汤的计划,不是劫持呼韩邪获得大胜,就是包括陈汤在内的五百人全军覆没。其间的关系甚大,皇帝不能不慎重考虑。
“成败的关键,决于将出发之时。”陈汤为皇帝进一步指出:“如果一切都能表现出和亲的诚意,能够瞒得过毛延寿,就能瞒住呼韩邪,致胜可必。否则,不如不行此计划。”整个计划的要点,就在瞒天过海,要连太后都能瞒得过。
这一点,皇帝倒是可以同意。但为了求其“真有其事”,让昭君从众目睽睽之下,登车出京,换马出关。这一点,皇帝始终不能放心。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石显劝皇帝说:“臣极信任陈汤,愿皇上亦复如此!”
石显说话一向谨慎,这句话却失言了,皇帝怫然不悦,“莫非我就不信任陈汤?”他很严厉地诘责:“你是从那里看出来的?倒还我一个证据看。”
石显知道话说错了,顿首请罪:“臣出言无状,请皇上治以应得之罪。”
皇帝当然不会真的怒不可遏,只是方在用兵,需要陈汤出死力之际,怕因为石显的话,而引起误会,纵非寒心,亦会泄气,所以这时候亦仍是着重在解释。
“陈汤的忠勇,我所深知,怎会不信任他?我只是怕出一点差错,全功尽弃。”皇帝停了一下又说:“长公主身体甚弱,如果长途跋涉,中途致病,岂非会误了全局?所以我觉得应该从长计议,不是对陈汤的计划怀疑。”
陈汤已深切了解皇帝的用心。宰相为他差点受责,而皇帝又这样唯恐他误会,说起来实在令人既感激,又不安,因而赶紧俯伏在地,惶恐地说:“皇上不以臣为不肖,天语褒奖,愧感无地。臣所计划,原有不切实际之处,容臣再细加筹划。”
“也好!反正时候也还早,计划亦不费事,尽不妨从容计议。”
等退出殿来,陈汤又向石显道歉,对他的全力支持,也表示了谢意。可是谈到计划,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修改之处。
“嗨,陈将军!”石显颇为不满:“既然计划无可修改,你怎么在皇上面前又另是一套话呢?”
“不是那么说,圣怒不解,莫非真的再让中书受责备?”
“说起来倒是为我!”石显苦笑着说:“也罢,且回我那里好好商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