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希不肯回答,结果,明神山没有去成。从星期二到星期五,优希每天按照医院规定的作息时间表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在教室里,在小组会上,同学们把被称为&ldo;动物园&rdo;的八号病房楼所有孩子的外号都告诉了她。
优希在小组会上还是一言不发。本来规定在小组会上应该谈的是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和感想,但大部分孩子是闲聊,有的一聊就刹不住车了。比如有个外号叫&ldo;女狐&rdo;的中学二年级女孩,说起话来就兴奋得不得了,总是把早上起床到小组会这段时间的大事小事描述得详详细细,真是不厌其烦。优希查了一下词典,原来&ldo;女狐&rdo;含有&ldo;碎嘴婆&rdo;的意思。
外号叫做&ldo;伯劳&rdo;的初一女孩呢,以前爱偷别人的东西,曾经把偷来的东西一件件做过交代。现在的小组会上,她每天都要把一天之中收集到的东西一一介绍给大家。&ldo;伯劳&rdo;是一种习惯于把捕获物串挂在树枝上作为食物的鸟。
外号叫做&ldo;八哥&rdo;的小学五年级男孩,总是重复前边同学的发言,连语调都模仿得很像。人很聪明,学习成绩也不错,但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得了拒食症的&ldo;蜥蜴&rdo;,这天说的是她父母吃饭和骂人时的丑态。
轮到优希,她总是说一句&ldo;没有什么可说的&rdo;或&ldo;跟每天一样&rdo;就算是自己的发言。小组会的小组成员不是固定的,每两周一换。星期一长颈鹿和刺猬跟优希换到了一个小组。
长颈鹿比刺猬爱说,但他发言的内容,多是他折磨小虫子小动物的事。他绘声绘色地描绘小虫子或小动物临死前痛苦万状的情形,最初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听着听着才知道他并不是要吓唬周围的人,而是要发泄内心的一种冲动以达到消解的目的。
刺猬说的话题都是他记住的宪法或法律条文,有时是经济理论。说的时候像是在背书,没有一点儿抑扬顿挫。他能记住那么多内容,语气中并没有炫耀,反而带着某种厌恶感。听说有人问他是在哪儿记住的这些东西,他愤怒得差点儿把那个人轰出去。
这种所谓的小组会对治好大家的病有作用吗?优希表示怀疑。不过,通过参加小组会,确实可以让人感到&ldo;不只我一个人有这种病&rdo;。有痛苦、有烦恼、受折磨、觉得活不下去的,并不只自己一个。还有,不想被别人干涉,希望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希望保守自己的秘密的人,也不只自己一个。
在这里,大家都很孤独,但大家彼此认可对方的孤独,无言之中却能做到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在这一个多星期里,八号病房楼里出过几个小乱子,但没人受伤,还算平安无事。
星期五下午,又轮到优希接受心理辅导。优希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她想参加下一次的登山活动,她想到离天近的地方去。于是,她决定跟心理医生谈一些不会使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抱着这种想法,她坐在了诊室的躺椅上。她拒绝躺下,只是双手抱膝坐在了那里。
土桥先问优希,上小学以前的事还记得什么。
最初是在离家很近的一所幼儿园,跟小朋友们的关系也很好,可是母亲志穗突然让她转园,理由是新幼儿园教育先进,培养的孩子有教养。父亲雄作倒是认为哪儿都一样。
&ldo;你是怎么看待转园这件事的?&rdo;土桥问。
优希说她不想离开原来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另外,新幼儿园离家很远,还要坐公共汽车,特别是新幼儿园的园规太严格,稍有违反就把母亲叫来,当着母亲的面狠狠地批评一顿。有时候还搞什么统一行动,一声令下,全园的孩子都要跑出来集合。优希在这个幼儿园因为摔跟斗受过好几次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攀登架上磕破下唇,缝了好几针。
&ldo;讨厌妈妈,对不对?&rdo;土桥问。优希摇摇头。妈妈对自己的教育抓得很紧,管得也很严,但自己从来没想过讨厌妈妈。
&ldo;那你是喜欢妈妈啦?&rdo;ocr校对欧阳杼
优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说话。只说喜欢或不喜欢是无法准确表达对妈妈的评价的。
小时候好想见妈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妈妈。从幼儿园一回家,立刻就向妈妈扑过去,把小脸靠在妈妈的裙子上。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是最幸福的事。可是妈妈自从生了聪志,就都把心思放在聪志身上了。优希向妈妈扑过去的时候,妈妈常常说太累了,把优希推到一边去。看着妈妈柔弱的身子,优希开始忍耐,控制着自己不再扑到妈妈身上去。
&ldo;你在外边经常受伤,是弟弟出生之前的事呢,还是弟弟出生之后的事呢?&rdo;
被土桥突然这么一问,优希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弟弟出生的时候,自己才四岁,还不怎么记事儿呢。
但是,优希记得,上小学之前常常摔跟斗受点儿磕磕碰碰的小伤,上小学以后就不怎么摔跟斗了。而且从上小学开始,爸爸、妈妈、外祖母,还有学校的老师,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ldo;你是姐姐啊。&rdo;
作为姐姐,就得有做姐姐的责任感,就得像个做姐姐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得不到人们的认可。因此,优希在各方面都能做到忍让,什么事都让着弟弟,并且帮助妈妈做家务。包括妈妈在内的所有大人都称赞优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