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龙骧知道蟾蜍所喷黄雾,大概就是所谓“蛤蟆毒气”,哪敢怠慢,慌忙抛却手中降魔作,十指齐弹,用弹指神通的疾劲罡风,想把黄雾撞散。
哪知“弹指神通”,虽然威力甚大,但用来制这“蛤蟆毒气”,却不对路。黄雾经罡风一撞,中心虽被撞散,却向四边弥漫,来势反而更快。同时黑天狐宇文屏,趁葛龙骧十指刚刚弹出,未及回收之际,左手猛扯腰间所幡绿色蛇尾,先前搭在胸前软绵绵的蛇头登时怒抬,从蛇口之中喷出一片青色奇腥光雨。
这“万毒蛇浆”,是黑天狐宇文屏五毒邪功之中最称厉害之物。它系搜集二十二种毒蛇毒液,再加配药物,熬炼成浆,灌在身上所盘那条假蛇腹内。机关设在蛇尾,只要伸手一拉,肩上蛇头立时怒抬,毒浆也自蛇口喷出,轻重远近,无不由心。这与人对面动手之间,均可随时应用,端的防不胜防,奇毒无比。;
但她蛇浆搜集配制,太已艰难,十余年躁作聚集所得,不足使。用十次,故黑天狐对此物极其珍惜,非到功力不敌,性命交关之际,绝不轻用。今天因有鬼胎在身,自己与卫天衢所谈之话,一传到诸一涵、葛青霜耳内,立刻便肇杀身大祸。何况更从葛龙骧面貌辨出,正是多年心头隐患,立意除掉,所以一动手就用上了看家本领极毒煞手。
“蛤螟毒气”与“万毒蛇浆”,双双并发!她这两般毒技,连龙门医隐柏长青都引为大忌,专门为它埋首天心谷,用朱藤仙果与千年鹤涎,苦炼解毒灵药;葛龙骧功力、经验两两相逊之下,如何能逃此。厄。果然未及蛇浆上身,葛龙嚷一闻那团黄雾异香,头脑已晕眩。
神智模糊之中,只听得先前所闻鹤鸣之声,越来越急;身后卫天衢也怒声大喝,并有一片极劲掌风,把自己震倒,脸颊之间,粘上几点凉冰冰的似水非水之物,奇腥刺鼻,人便失去知觉。
不知多久以后,葛龙骧神志渐复,仿佛耳边有人笑语之声,要想睁眼观看,只觉两片眼皮,有如千万斤重,竟自睁不开来。只听那位风流美剑客卫天行的口音,呵呵笑道:“一托天佑,二仗大师的无边佛法,此子竟保无恙。不然卫天衢罪上加罪,便历万劫之苦,也难消此孽了。看他眼珠在眶内转动,人已醒转,但尚须以极高功力,助他补益真元才好。大师这场功德,做个彻底吧。”
另外一个清亮女子口音答道:“卫道友一念回头,已登彼岸,尚有何孽可言?你五行掌的乾元罡气,为他补益损耗,最是当行出色,尽管施为,不必过谦了!”
卫天衢也自笑诺,葛龙骧随觉得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命门上。起初只微微有一股温和爇力,慢慢由对方掌心传人自己体内;逐渐爇度加强,烫得四肢百骸,说不出来是舒服还是难过。比起天心谷中,龙门医隐用少阳神掌为自己倒吸透骨神针之时,别有一番滋味。
葛龙骧内历艰巨,深知厉害,忙自冥心绝想,把全身功力自然散去,一任那股爇力周行于通身要袕与奇经八脉之间。等到运行十二周天以后,渐觉本身真气亦可提用,遂慢慢凝聚,与卫天衢掌心所发爇力互相融汇,再行周身流转。果然这样一来,收效更速,顿饭光陰过后,葛龙骧除党脸颊之上好似异常干燥之外,已无其他痛苦。倏地双目一睁,只见身卧一间石室之内的云床之上,那长发长须的风流美剑客卫天衢,右手刚离自己命门要袕,引袖去拭那满头大汗。
葛龙骧知他为救自己耗损真气极多,方待起床称谢,并询问那黑天狐字文屏是死是逃,卫天衢竞似已知其意,把手虚按,不使起坐,微笑说道:“葛小侠巨毒新除,元气初复,尚须再为歇息片刻,不必拘甚俗礼。你大概是想探问中毒被救经过,听我先行略述,少时再作详谈便了。那黑天狐宇文屏除恨你干预她害我之外,因见你面貌酷似她昔年所害之人,又问知姓葛,并为涵青阁主人弟子,越发料定不差,正是她心头的隐患。所以见面即下煞手,‘蛤蟆毒气’与‘万毒蛇浆’双双并发。
“我五行掌力虽也略具几分火候,但能敌其一,难挡其二眼看葛小侠即将无救之际,一位隐迹武林近四十年的空门奇人,东海神尼觉罗大师,突然乘鹤飞降,凌空遥吐佛门无上神功‘法华金刚掌力’,一下击散毒气。黑天狐宇文屏也身受震伤,仓促遁去但就这样,葛小侠肺腑之间,依然嗅人‘蛤蟆毒气’,脸颊之上也沾了几点‘万毒蛇浆’,遂由神尼座下灵鹤几次辛劳,将你我驮到神尼所居觉罗岛上,加以医治。幸喜我先前接得两粒黑天狐自炼解毒灵药,与你服下,命可保住,但你颊上所沾‘万毒蛇浆’之后,已然略见残毁,难得复原。
不过依我之劝,此点倒是不足萦心。二十年前我何尝不是与你一样的丰神俊朗,才博得什么‘风流美剑客’之称,终于沾上一身情孽,回头恨晚。这种空花色相,有点缺陷,反倒可以来减掉不少滢娃荡女的无谓纠缠呢。”
葛龙骧闻言才知自己容貌已然被毁,举手一摸双颊,果然结有疮疤。卫天衢微喟一声,递过一面青铜圆镜。葛龙骧揽镜自照,只见自鼻以下的两颊之上,完全成了一片紫黑之色,不由心中一惨,正待开言,适才所闻清亮女音,已先笑道:“卫道友此语,贫尼未敢赞同。
善恶由心,何关相貌,人之好色,亦理之常情。好端端一个丰神潇洒的俊美少年,脸上添些缺陷,要说无憾,岂非违心之论。不过此疮并非完全无法可使复原,只是所需的两种天村地宝,太已难得。卫道友偶然堕落,早已回头,问心当可无愧。趁此良机,何不把昔年隐事对他细述一遍,葛小侠既可尽悉前因,归告不老神仙与冷云仙子二人,使他们重归和好,找字文屏了结恩仇;卫道友也可从此灵台净澈,再无杂念,就在这觉罗岛上,共同冥心参悟武学之中,至高无上的性命交修之道。你们二位且作深谈,贫尼要到别室做功课了。”
话完,葛龙骧便见脚头椅上,站起一位身着灰色缁衣、头挂念珠的高年女尼,向卫天衢、葛龙骧二人,寒笑摆手,走出室外。
葛龙骧听这东海神尼言中之意,自己身世,这卫天衢似详知;再细思松巅窃听黑天狐口内之言,猛然醒悟恩师与冷云仙子反目因由,大概与自己的如谜身世,同属一事。这一来把脸上疮疤登时忘却,目注卫天衢,满寒渴望地问道:“卫老前辈与神尼口中的昔年隐事,关系家师多年心愿,若能详加指示,晚辈实感厚德。”
卫天衢一声长叹说道:“此事说来太长,你若得知其中实情恐怕恨不能寝我之皮,食我之肉,怎还会实感厚德?但我自失足堕落以至觉悟以来,每忆前非,辄如芒刺在背。惟想在你恩师或冷云仙子,最好是在你手中,一死谢罪,以求心安理得,则尚有何话不敢明言。你就这样躺着不动,听我讲完,也当可复元如初的了。”
葛龙骧见卫天衢话中有话,不觉心中突突乱跳。想自己对这卫天衢印象极好,何况又是救命恩人,千万不要教他与自己有什么不解深仇,使自己难以相处才好。心头越急,也就越想明了真相,不由连声催促。卫天衢却是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低头沉思半晌,倏地抬头,眉峰紧聚,目光中和面容上充满了忏悔和忧郁的感情,慢慢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不老神仙请一涵与冷云仙子葛青霜二人,本是一对神仙眷属,功力又并世无俦;“璇玑双剑”妙用无言,镇压得江湖宵小,个个销声匿迹,不敢过分胡为做恶!但葛青霜的同胞兄长葛琅,却是一名侠盗;虽然生平行事,泰半劫富济贫,但剑底刀头,总免不了有时善恶混淆,无心作错。诸一涵、葛青霜一再竭力苦苦敦劝,葛琅终为所动,在四十五岁的生日之时,当众洗手封剑,归隐田园,不再出世。
夫人陆氏忠厚端庄,伉俪之情虽然甚笃,苦奈膝下无儿,葛琅这一息隐家居,益发望子。
遂由朋友介绍,竟聘了一位武家之女,也就是那后来号称“黑天狐”的宇文屏,以为侧室。
诸一涵、葛青霜长年风尘仆仆。这次来探兄嫂,一见宇文屏那种妖冶神情,便极厌恶。
但生米已成熟饭,反对亦属无益,从此踪迹便疏。宇文屏姿容绝艳,媚骨天生。自古英雄最难逃的就是美人关口,何况宇文屏更津内媚之术。葛琅晚年得此,自然宠擅专房,不但不注意妹子妹夫的来往渐疏,连对陆氏夫人也日益冷淡,把一身侠骨英风,完全报效在宇文屏的石榴裙下。
不到两年,陆氏夫人便自莫名其妙地撒手尘寰,宇文屏自然扶正,诸一涵、葛青霜来往更稀。酒色征逐,梁肉贪求,所需自然甚多,再加上枕边人不住怂恿,葛琅竟以业已封剑洗手之身,暗暗重为冯妇。宇文屏滢荡成性,也渐渐觉得葛琅英雄垂暮,已然难填自己的无边欲壑,处心积虑,另作他图。
也是率缘巧合,一次在葛琅远赴外省行劫之时,字文屏竟然遇见这位风流美剑客卫天衢。
光这外号,就可想见卫天衢当年丰姿英飒。宇文屏哪得不百端结纳,蓄意宠牢?遂自称眼界太高,以致虚劳芳华,尚属小姑独处;言语之中,大有垂青委身之意。卫天衢当时年方三十,血气未定;字文屏又是天生尤物,一颦一笑,均足勾人魂魄!虽然觉得对方一见钟情,似嫌荡逸不羁,但也未忍过分绝情。略为酬应之下,几度交游。一夜在家旅店之中,字文屏酒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