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宛从万蛇山庄后山的佛堂下来的时候,吕简已经在前厅等着她了。
还没进前厅便听见了吕简咳嗽的声音,澜宛有些心急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快走到了前厅。
吕简披着和澜宛相同的披肩,白皙的手握成了拳,压在唇上,想要减轻咳嗽的动静。
见澜宛进来了,她忍不住又是一阵猛咳。
“咳成这样为何还要往外跑?不怕病得更重么?夫人太任性了。”
澜宛亲自给她倒了水来,尝了冷热,正好适中,这才递给吕简。
吕简接过了水并没有喝,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下去。”
“喏。”
奴仆全部散尽之后,吕简问她:“你大夜里跑到这儿做什么?”
澜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夫人不喜欢,但全都看在眼里,只是甚少点破罢了。
她也尽量少提,免得夫人生气。
自云遥山回来病倒之后,吕简身子也越来越弱不禁风,气候一有变化就会生病。
澜宛一直都在寻医为她调理,没想到她竟在这寒夜出门,春寒料峭,愁思焦虑,若是病症恶化,该如何是好?
澜宛说:“我在这儿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去。夫人先把水喝了吧。”
吕简却说了一番让她始料未及的话:“骆玄防已死,卫袭已然没有后顾之忧。你不去将多衣国冶铁坊捣毁,永绝后患,竟跑到这儿来与那小小正字较量。阿柔,你可知冶铁坊若是继续留存,将引来何等弥天大祸吗?”
澜宛默然。
吕简闭上眼,气息平稳道:“我知道冶铁坊是澜吴沈三家多年的心血,耗费巨资才建立起的后方要地。我明白它的意义是什么。一旦冶铁坊被毁,经营了多年的多衣国将会彻底拱手让给四皇子。
“可如今六皇子已死,四皇子继位已成定局,冶铁坊无论你关与不关都留不下来了。若那骆玄防还活着,或许卫袭为了保住骆玄防还能隐忍一二,可如今骆丞相用自己的性命给卫袭开路,便是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难不成你还想等四皇子那边将冶铁坊悉数抄没,将谋反罪证呈到卫袭面前,将你们三家连着吕氏一族一起连根拔起吗?”
吕简平日里从不跟澜宛说这些,今日却道得再清晰不过,可想而知此事之重,刻不容缓。
澜宛胸口微微起伏一番:“骆老贼用他那条老命给卫袭开路,冶铁坊留不住了,我心知肚明,已经差人去关闭冶铁坊了。”
吕简却道:“只是关闭有何意义,当全数炸毁。连带着相关人等全部诛杀,方能永绝后患。”
澜宛的心头颤了颤。
这是她曾经见识过的吕简。
吕简并不常露出锋利的一面,可每回显露,都会让澜宛崇迷不已。
“此事,让阿幸去办。”吕简追了一句。
澜宛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也尖了起来:“冶铁坊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如今毁于一旦,我必要卫袭付出代价。”
”哦?你要如何做?”
澜宛冷言道:“当即诛杀卫袭血洗戍苑,也不是不可行。”
吕简睁开了眼睛,看向妻子。
澜宛道:“且不说京外屯兵,即便是京中的南衙十六卫之内,一半都是我的人。东宫十率甚至是卫袭的亲兵北衙禁军之中,我也多有耳目。若要起事,先向北衙禁军左右神武军下手,左右神武军一旦溃败,卫袭必定神乱。叔父再在丰州起兵,即便没有多衣国的援助,北上直刺博陵也未必不可。”
澜宛口中的叔父,便是被卫袭在封澜贵妃之时,以避嫌的借口夺了丞相之位,驱逐出京的澜戡。
澜宛说得井井有条,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她心里谋划多年的大局。
她早就步步为营,只待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吕简神态未变,丝毫不被她所言触动:“御军一半是你的人,也有一半是卫袭的人。你有后手,难保卫袭没有。
“如今的卫袭已经不是那个被澜戡握在手中无法反抗的孱弱天子了。她的羽翼渐丰,即便骆玄防死了,卫氏阮氏和长孙氏在中枢和地方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更何况,沈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日没见到她的尸首,都不该断定她已经不在人世。阿柔,沈约是个危险人物,她若是活着,定是卫袭藏在暗中的一把匕首。你没发现唐见微那个长姐不在唐见微身边吗?”
吕简平日只顾政事,对澜宛所做的事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澜宛明白,夫人心里是惦记她的,她所做的所有事儿夫人都在帮她看着,谋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