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丧服,站在人群最外面。
这个她许久没来过的府邸,曾经在她记忆里又高又庄严的院墙,此刻挤满了人,草木凋零,池塘浑浊,旧了乱了脏了。
吴家人老了。
尽管吴显容不喜吴家所做的一切,可她五岁到十二岁这七年里,耶娘忙于政事,无法照顾家里,便将吴显意和吴显容两姐妹放在阿翁家里养着。
吴显容可以说是阿翁养大的,阿翁离世,她自然要来送阿翁最后一程。
吴显容看见吴显意站在人群中间,被宗族里的叔伯、哥哥姐姐围着,正低声说什么。
吴显容并不想进去,便和憧舟坐到角落的石凳之上,看吴家的热闹。
吴显意的耶娘这几日忙着丧事,多日未安睡,这才睡下去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叔伯和长辈们便将吴显意围了起来,让她将吴老爷子的宗族之符牌交出来。
“如今老爷子过世,你们家不过行三,论起来怎么也不该执掌吴家家主之符。”
吴显意的大伯对她语重心长。
一边的哥哥姐姐们也在附和:“正是如此。阿诉,你不过二十郎当岁,哪里懂什么宗族事务?将家主牌符交给大伯,由他来接任吴氏宗族的事务,也让人放心。”
“而且你一个监察御史,常年要往外地奔波,若是家族里出了事也找不到你人啊。”
“就是,老爷子之前是有事让你们差办,这才将符牌给了你们,结果你们老三家就长期霸占着宗族符牌,这哪合规矩?”
……
吴显容在人群之外,这些嗡嗡作响的碎语倒是引她发笑。
吴显意这二十多年来,生命之中只有为吴家卖命这一个准则。
为了吴家,她放弃了人生之中无数重要的人和事,像个傀儡一般和澜家联姻。
吴显意这样的人,能够一手撑起吴家,处理那么多琐碎之事,能与澜氏联姻,还能和天家在暗中交锋不落下成,吴显容明白,即便不愿意承认,但吴显意是个非常厉害,且心思缜密的人。
可是,再厉害又如何?
她没有自己的气没有自己的魂,她只不过是耶娘手里的提线木偶。
她牺牲所有来保全吴家,到头来这傀儡却还被吴家的人数落,老爷子尸骨未寒,就开始要她交权。
吴显容咯咯地笑出声来。
看着这样的吴家,当初她离开是对的。
如今她回来,除了为了安抚心底里与阿翁的一丝温情之外,便是来看热闹。
看看吴家的人还能将脸丢到什么地步。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沉默的吴显意,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吴显意搭理。
吴显意披麻戴孝,规规矩矩地给阿翁上香,之后安静地烧纸钱,仿佛周围所有的言语都不存在,这些人也都没入她的眼。
她眼中只有眼前的那捧灰。
“阿诉,不用假装听不见吧?”
大伯走到她身边:“你以往为吴家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可你们连续丢了好几个赌坊,这事儿也瞒不住。说到底还是你们能力不足,长此以往宗族营生锐减,拿什么巩固宗族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