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泰然地说:“这儿到冷府来回近百里。要耽误一天。这样吧!小可领诸位前往一
走,怎样?”
健仆大喜,不住卑手谢道:“有劳兄台了,感激不尽,到了地头,定当厚报。”
中海走下台阶,说:“些须小事,不必多言谢,这就走,小可领路。”
两人在打交道,轿内的主人只用一双无神的眼睛向中海打量,不言不动。
中海在前领路,与健仆并肩而行。从健仆的口中,知道轿中的主人姓冯,名略,浙江金
华府人氏曾任职南京亲军卫指挥使司所属的金吾右卫,扶病致仕,已经五年了,几乎请遍了
附近数十府的名医。上月,听一位曾在江湖走动的朋友说及这儿的怪医神针冷冰,因而降尊
纾贵前来求治。健仆姓霍,名远。据他说,主人冯略早年也曾经闯过江湖,有一门远亲姓
牟,名子秋,目下不知流落何方,善用一把铁爪,据说混得不错,在江湖略有名气,绰号称
虎爪追魂,在大江南北字号叫得倒也响亮,只是不长进,专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中海不以为意,并未留心听霍远的话,一面唯唯否否敷衍,一面在思索如何接近神针冷
冰看金针。
知道了冯略的病情,他心中不禁有些失望。皆因冯略的腿股风用不著金刚针和双龙针,
最多可能,用长针而已。他家传的金针最完全,共有卅二种针,长度自一寸六升至一尺二
寸,粗者如豆,细者如发,细针根本雕不上龙形图案,真正雕了龙的只有六枝针,那是四寸
的披针和大针,六寸的放血三□针。七寸的长针,八寸的金刚针,和尺二的双龙针而已。针
盒盖上面,雕了双龙戏珠图案。
按冯略的病情,很可能用长针,但慎重些的医生则宁可小心些不用长针冒险。
然而无论如何。他得前往一试,不要说神针冷冰这位名医,任何有名的针炙郎中他也得
登门造访皆因这盒金针只有针炙郎中方用得著,旁人要来无用。这种针虽然叫做金针,其实
并非金造,金质太软,岂能做针?针色也不是黄的,其白如雪,乃是白金揉精钢所造,坚
硬,强韧,弹性,不挠,出自名匠之手,不是行家谁也看不上眼,但如果订制,价值千金。
所以他必须找有名的针炙郎中,普通的针炙医士买不起,也不会用这许多针。
卅余里路,要不了两个时辰,辰牌未已便到了。
冷府果然够气派,厚厚的高大风火□,包围著里面的十数栋楼房,有规有矩,有章有
法,大户确是宏大宽阔,壁上挂满了山水名画和患者送来歌功颂德的匾轴,但似乎有点大而
无当,登门求治的人太少,宅中的人丁也少,看去冷清清地,冷寂空漠,像是主人不在家的
山中别墅。
只有一个门房,问明了来意,领著山轿抬至大厅下,敲响一只小金钟,吩咐一声“请厅
里坐”,迳自走了。
中海心中暗暗纳罕,这位名医的架子大得出奇哩!连一个门房也冷冰冰地不近人情,难
怪门可罗雀没有病人上门,也难怪诊费高得不二价,任意需索,怎算得悬壶济世的医家?简
直是明敲竹杠的医中之盗嘛!
沿途他已和霍远攀上交情,替霍远张罗,表现得十分热情,几乎成了仆人中的一员,巴
结地和霍远将冯略扶出山轿,送至厅中的躺椅上。
冯略倒也客气,被他的热情所感,不住含笑道谢。
不久,内厅门出来了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大剌剌地问:“诸位是前来治病的?”
霍远上前行礼,堆下笑说:“家主人姓冯,小可姓霍,远自浙江金华而来,慕冷先生的
大名,前来求诊。久仰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