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早真大义二打盐山时,淮西王庆谋反,闹了淮西,震动了朝廷,此便是前文毕应元所报之事,这王庆是何许人也?
这王庆原来是东京开封府内一个副排军。他父亲王砉,是东京大富户,专一打点衙门,唆结讼,放刁把滥,排陷良善,因此人都让他些个。他听信了一个风水先生,看中了一块阴地,当出大贵之子。这块地,就是王砉亲戚人家葬过的,王砉与风水先生设计陷害。王砉出尖,把那家告纸谎状,官司累年,家产荡尽,那家敌王砉不过,离了东京,远方居住,日后王庆造反,三族皆夷,独此家在远方,官府查出是王砉被害,独得保全。
王砉夺了那块坟地,葬过父母,妻子怀孕弥月。王砉梦虎入室,蹲踞堂西,忽被狮兽突入,将虎衔去。王砉觉来,老婆便产王庆,
这王庆生来风流倜傥,政和六年期间,王庆闲去玉津圃游玩,撞见娇秀一行人往艮岳去。那娇秀贪看景致,轿上不用竹帘,如花似朵般面貌,尽被王庆看去。王庆本是个好色之徒,被娇秀吊下魂灵来,跟着轿子直到艮岳禁门之前。谅他一个排军,如何进得去艮岳那里的华阳宫?只得在外面呆等了两个时辰,方见那女子步行出来。王庆直看到骨软筋麻。谁知那娇秀在人丛里,也看上了王庆的风流相貌,动了春心。这唤做一拍即合!
这童娇秀是童贯之弟童贳之女,杨戬的外孙。童贯抚养为己女,许配蔡攸之子,却是蔡京的孙儿媳妇了,这蔡攸之子却是个傻的,娇秀畏惧权势,不得不从,如今见着王庆这般风流人物如何不心动?
那娇秀回府,日夜思想,竟悄地勾引王庆进了童贯府邸。这两个人不知、鬼不觉地,勾搭了三个月,不露马脚。
正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那王庆一日吃醉,府衙里牛皮吹破,此事便被彰扬开去,传到童贯耳朵里。童贯本欲寻罪过摆拨王庆。王庆却因不敢再进童府,在家中与老婆弄个甚么“掀翻细柳营”时,闪肭了胁肋,去不得开封府里点卯。此事遂搁了数日,娇秀这件勾当,已被纷扬说开,传到蔡京、蔡攸耳朵里。那父子商议,若将王庆性命结果,便坐实此事,丑声一发播传。于是速娶娇秀成亲,灭了众人议论,又寻个由头,将王庆断了二十脊杖,刺配陕州牢城。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王庆那丈人牛大户与银三十两,逼王庆写纸休书,接走女儿,又抄扎了王庆的家私。只有王砉教个小厮扶着,跑去看王庆。王庆也叫声“爷”,同两个公人,叫做孙琳、贺吉的,收拾出城去了。三人离了东京,歇了十余日,王庆棒疮稍愈。此时正是六月初旬,天气炎热,三人迤逦行了数日,来到一个去处,叫做北邙山,属西京河南府管下。也是王庆命中有事,三人去北邙山东市镇休息时,遇个大汉使棒耍子。王庆本是个练家,看过一回,失口笑道:“那汉子使的是花棒。”那汉叫做庞元,听了王庆说话,骂声“贼配军”,要与王庆放对。王庆虽是个放浪之人,枪棒本事却好,带着行枷,不用三合,打伤庞元右腕。不说那庞元落荒而逃。人丛中走出两个少年,叫做龚端、龚正。这二人看上王庆本事,定要邀他同两个公人,去龚家村纳凉休息。龚端推说其意,数月前赌钱斗口,被个叫黄达的痛打一顿;因要报仇,当日见了王庆,愿拜为师父。王庆便收了二徒。第二日点拨二人拳脚时,那黄达不识好歹,寻上门来。王庆何必让他?使些手段打翻了黄达。龚端兄弟并两个庄客上前去,打坏黄达不说,又扯碎衫裙,扔到赤日中晒了半日。龚端便留王庆一连住了十余日,得了些枪棒的筋节。只是黄达怎肯干休,央人到县里告准。王庆只得连夜收拾,离了龚家村,由龚正一路护送,来到陕州。孙琳,贺吉了却公事,回去开封不提。龚正又寻个相识,去管营差拨买上嘱下。那个管营叫做张世开的吃了贿赂,不打杀甚么威棒,只由王庆自在出入牢营。不觉过了两月。管营张世开差王庆买办,却不发现银,只教他记账。王庆只得取出己财,买了送进衙门内去。张世开嫌好道歉,对他非打即骂。如是月余,王庆前前后后,被打三百余棒,两腿都打烂了;又把从牛大户、龚端处得的银子,赔费得罄尽。王庆去营西武功牌坊张医士铺里贴疗杖疮时,听了他说起张世开的小舅爷庞大郎,方知就是北邙山被打的庞元。这便是:不怕官,只怕管。王庆留在此处,必死无疑。他便买了把解手尖刀,寻思逃走他处。又过十数日,张世开差王庆买两疋段子,却嫌颜色花样不好,教他去换,只限当晚回话。王庆没奈何,典了身上衣服,换了好的段子,抱回营来。只见营门闭着,王庆拼着剩下的钱,贿赂当值的方得进去,又被拦在内宅门外。这便是两面阻拒,故意要作死王庆。看官知那王庆是何样人?当下逆性一起,道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挨到更余,爬墙入得张世开的内宅,蹲在棵梅树后面。王庆一不做,趁张世开入厕时,将他两刀杀死。庞元寻来时,二不休,也割下头来。杀了两条贱命,王庆方才慌了手脚,急忙翻出牢营,脱下血污衣服,当夜越陕州城去了。比及州尹点兵缉捕之时,王庆早离险地,望南方行了六七十里。第二日早上,王庆腹中饥饿,只好壮起熊胆,往闹热去处寻些酒食,却撞见了自己母姨表兄范全。这个范全,乃是房州两院节级。二人寻静处叙了话,范全急忙教王庆做个军牢跟随的人,投奔房州而来。才过两日,陕州缉捕行文已到房州。范全教王庆化名李德,往房州城外定山堡中草庄藏身。也是凑巧,范全昔日在建康府中,学了安道全疗金印的法儿,便消了王庆脸上金印。光阴荏苒,过了百余日,又是仲春时节。官府挨捕的事已慢,王庆只仗脸无金印,闯将出来,四处行走。一日,听得定山堡东段家庄内喧哗厮闹,王庆按耐不住,过去观看。那里搭座戏台,台下尽是掷骰赌钱之人。王庆十数个月不曾弄这个道儿,技痒难耐,过去显了身手,赢了五贯钱。须知强龙难压地头蛇,段家庄人岂肯干休?输钱那汉,便与王庆厮斗。王庆自陕州杀人来,戾气日盛,望那汉只一脚,勾翻在地,上前按住欲打。另有一个人,不来解劝,去抢了桌上银子、铜钱。王庆大怒,却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王庆打来。王庆见是个女子,消了气,只与他慢慢玩耍。众人见男女相扑,都走拢来围看。王庆有意卖弄本领,寻个破绽,把那女子一交攧翻;却又不教着地,顺手将他报起,这女子名唤段三娘倒也不气,另外两个是他两个兄弟,输钱的是段二,抢钱的是段五,一齐喝道:“怎敢跌我妹子?”王庆抢上前,拽拳要打这两个。这时抢出一个人来,隔开三人,叫道:“都是一块土上人,有话好说!”这人正是范全。王庆、段二、段五,都住了手。反倒是段三娘识理,还了银子、铜钱,扯着二人去了。
范全也扯了王庆,回到定山堡草庄内,埋怨一番。王庆方知段氏一族,乃定山堡有名的恶徒,顿口无言。谁知段三娘见了王庆,如王八看绿豆一般,不能割舍。第二日,使段太公往草庄提亲。王庆说了年庚八字,太公欢喜去了。
那范全怎肯?欲劝王庆时,有一人推扉进来,只一番话,说动范全,教王庆往段家庄入赘。这个人便是荆南李助,李助和王庆在东京闪腰肋之时,二人因算卦,曾有一面之缘,这李助剑法精妙,虽使一杆短剑,剑法之妙丝毫不输官军中邓宗弼。此时定山堡中,李助信口开河,说那段三娘有旺夫之相。范全依允,王庆遂做娇客。
又过数日,王庆往段家庄成亲,与段三娘草草交拜,即入洞房。当夜段家庄中,王庆、段三娘共枕欢娱。二人正在得意之处,那段二喊道“祸胎”,惊了庄内众人。原来是龚家村的黄达访得王庆踪迹,报知房州尹张顾行。张顾行差人来捉王庆,及窝藏人犯范全并段氏人众。事发时,州府里有个叫做薛枞的孔目,与范全交好,先透个消息,教范全走来段家庄送信。众人听说要吃官司,乱作一团。只见李助上前说道:“列位若要免祸,须听小子一言!”众人问时,李助便教去房山入伙。众人无可如何,只得都上了这条路。又有段家的姑丈方翰,表弟丘翔,段二的舅子施俊,被王庆,段三娘撺缀,也来同行。当即凑足四十余人,俱拽扎拴缚停当,放火烧了庄子,往房山而去。
那黄达引了房州都头土兵,气势汹汹,往段家庄捉人时,撞上王庆众人。王庆到此,怎由分说?当头一刀,把黄达挥为两段。一行人来到房山寨下,己是五更时分。寨主廖立望着山下火把,引兵拒敌。李助急忙上前,与两家数和。廖立如那王伦一般心思,不容王庆上山。王庆自吃了官司,历尽苦难,难容他人欺辱;与段三娘两个,双并廖立。那廖立怎是对手?做了半世强人,到此一场春梦!喽啰们都投戈拜服。众人遂推王庆为寨主。王庆教打造军器、训练喽啰,准备迎敌官兵。
再说那房州尹张顾行,随即发兵追捕。房山四面都是生成的石室,如房屋一般,因此易守难攻。那些官兵俱是乌合,如何攻得房山?王庆累挫官军,索性下山来打家劫舍。张顾行见贼势猖獗,教兵马都监胡有为、舒继明二人,尽点营中军兵,择日起兵剿捕。谁知那张顾行往日克剥,军里两月乏粮,涣散至极。比及杀至房山寨下时,都监胡有为见强人凶狠,不敢出战。只有都监舒继明,匹马向前。房山寨里手段高强的,只有王庆一人,遂下山与舒继明鏖战。二人斗到酣处,却听官军阵中鼓噪。原来军情汹汹,官兵一时发作,把那胡有为杀死,都去随顺强人。舒继明进退无路,只得降了王庆。王庆便顺水推舟,引兵打下房州,杀死张顾行。
王庆至此得志,积草屯粮,买马招军,劫掠远近村镇。北邙山龚端,龚正,也来入伙。两月之内,王庆集聚了二万余人。
当夜,王庆唤李助商议事情,李助道:“如今朝廷兵锋所向是梁山宋江和江南方腊两处,淮西之地地势险要,大王可招募义士,夺取荆湘,或北上连田虎,或兵锋直取川蜀,川蜀之地自古难取,进可退,退可守。”王庆称是。
宣和元年,王庆发兵打破邻近上津县,竹山县,郧乡县三个城池。彼时宋江与徐槐、云天彪、陈希真战于山东,犬牙交错,势未分明。朝廷分身乏术,只命邻近州县,就近发兵剿捕。须知宋朝官兵,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怎禁得王庆等贼众,都是拚着性命杀来,官军无不披靡。
宣和二年七月,王庆打破了南丰府。朝廷只得点起大军,派遣大将刘敏,鲁成,调往房州剿贼。当时蔡京、童贯伏法,高俅尚在。刘鲁主仆二人虽赢两阵,军粮却被高俅剥去。可怜杜壆、谢宇赤子,只得迫逼从贼。自此王庆势大,又纵兵南下。因李助是荆南人,扮做星相入城,里应外合,袭破荆南城池。王庆拜李助为军师,自称“楚王”。遂有江洋大盗,山寨强人,都来附和。尤以隆中山縻貹,纪山袁朗,最是勇猛。至宣和二年六月下旬,王庆又得山南、安德、东川三处。时人称“淮西王庆”,与“山东宋江”、“江南方腊”、“河北田虎”并为四大寇,七月初三,王庆占据了宋朝六座军州。遂于南丰城中,建造宝殿,内苑,宫阙,僭号改元;也学宋朝,伪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封李助为军师都丞相,方翰为枢密,段二为护国统军大将,段五为辅国统军都督,范全为殿帅,龚端为宣抚使,龚正为转运使,专管支纳出入,考算钱粮,丘翔为御营使;伪立段氏为妃。
七月,梁山战势逆转,王庆早已探知,连忙唤众人商议,李助思索道:“陛下,这云天彪,陈希真,徐槐现被梁山牵制住,脱不得身,不如派人与梁山、河北商议,倘若他分兵前来征讨,河北一处也难免起兵戈征伐,朝廷大军分调,梁山有可喘息之机,可与之为友,也可坐后路之备,田虎与我等乃是唇亡齿寒之邦,与之为盟北燕云十六州也可为退路,大王再令杜元帅和刘军师领兵去攻东川,东川多是山野,官军兵锋正猛,此处可为攻守要害之地,拖延官军。”王庆点头,就命大都督杜壆为主将,刘敏刘智伯为军师,叶从龙、酆泰为左右副都督,副将张应高,景臣豹,鲁成,刘仁,郑捷,季三思,倪慑领精兵三万攻取川蜀,派两员文官前往田虎和宋江处。
宋徽宗听得战事吃紧,连忙调尚在江南厮杀的辛兴宗、杨惟忠的熙河兵,刘镇的泾原兵,黄迪的鄜延兵先赴淮西抵御,再抽调云陈部下军马往淮西来此便是毕应元所接报之容,至于真大义之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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