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教授要去考官,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他说你是讽刺我呢还是嘲笑你自己?因为我当大学副校长的时候,也是副教授。我说我当然是嘲笑我自己。我哪敢讽刺你?你当大学副校长是天经地义、众望所归,再说你也不是考上的,而是组织任命的,跟我说的是两码事。他笑笑,说你又说错了,现在考上的可要比任命的光彩呀,更显得有能耐。任命的呢,很容易让人猜想到有后台呀暗箱操作呀上去的。文联,幸亏我俩是同学,要不你这话可把我这组织任命的领导得罪了。我说这是什么话?你现在是副厅级,要是有公开选拔厅级的,我肯定你首当其冲能考上。黄杰林手指了指我,说看看,会说话了不是?这样说就对了,让人舒服。我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可不是吹捧、拍马屁。黄杰林竖起拇指,说更会说话了,这就是官话,就得这么说!文联,你绝对有做官的天赋!我说我可没做官的命。我彰氏祖宗十八代没一个人做官的,羞耻得连一个领衔编族谱的人都没有。
黄杰林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彰氏很快就要有自己的族谱了,因为你即将成为你们氏族的骄傲,他说,并把手搭放在我肩上,像是有重任托付给我,说好好搏一搏。
我恐怕难以胜出。我说。
你别无选择!黄杰林强调说,你想一想你现在的处境,学校原以为你要出国,就把你的处长给免了,谁想到你在国外的老婆突然来这么一手,和你离婚,把你出国的路堵死了。现在是出又出不去,想重新安排你又没了位置,你说还干什么?你说?
当副教授,教书呗。
教书?彰文联就这点出息?黄杰林看着我,手却指着自己的鼻子,东西大学副校长黄杰林的班长只有教书写书的能耐?哦,小组长都当了副校长了,而班长却屈居手下?你没个官位别人以为是我打压你,我的脸往哪搁?没法搁!现在有机会高升,我是极力推荐你,懂不懂?
我看着黄杰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麻木的心有些感动和冲动。那我考什么官好呢?我说。
宁阳市副市长,管科教的,黄杰林说。他触摸公告,在我手上翻开。公开选拔的职位和职数,看这,宁阳市副市长两名,括弧,经济和科教各一名。依你的条件,就考科教副市长合适。他说。
没别的啦?我说。
有哇,黄杰林说,你看,省委党校副校长1名,括弧,女干部,你不是女干部。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1名,括弧,党外干部,你是党员。省经济贸易委员会副主任1名,你懂经济吗?不懂。省教育厅副厅长1名,括弧,党外干部,你又不合适。省水利厅副厅长1名,你不懂水利。省农业厅副厅长1名,你也不懂农业。省林业厅副厅长1名,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副厅长1名,省环境保护局副局长1名,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副局长1名,省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1名,省煤炭工业局副局长1名,你看看,有合适的吗?除了科教副市长,没合适你的。
我能考上吗?
黄杰林看着我,像个算命先生一样掂量和思算着什么,然后说你能考上。
说说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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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杰林伸出左掌,用右手扳下小指,说第一,你政治可靠,在大学时代就入了党,到现在已经有近二十年的党龄,对党忠诚。你还爱国,为了国家的教育事业,你放弃了出国的机会,不惜和在国外的妻子离了婚,顾大家而舍小家。
我想说我不出国与爱国无关,他扳下了无名指:第二,你具备拟任领导职务的岗位所必须的专业知识、组织协调能力和相应的决策能力,就是说你懂文教。他扳下中指,第三,你具备履职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他扳下食指,第四,你当过处长,已经是处级干部。他扳下拇指,第五,你是博士。这是你最强人之处,因为将和你竞选副市长的人,绝大多数都不可能有你这么高的学位!
黄杰林一共说了五条,他左掌的五根手指也扳完了,攥成了一只拳头。他把拳头往前一打,像《幸运52》的主持李咏那极富挑战性的一击,令我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我站起来,看着给我鼓舞的黄杰林,说我要是考不上,对不起祖宗事小,没脸见你事大。
他笑了笑,说你要是考上了,我也就彻底地不内疚了,因为我的老班长终于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
2
米薇在电话里称我彰副市长,把我吓了一跳。我说你千万别乱叫,米薇,我还没考呢。米薇说你一定能考上,等你考上再叫就晚了,我要成为第一个叫你彰副市长的人。我说免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彰老师。米薇说不,我可以叫你彰老师,也可以不叫,因为我已经毕业了,走上社会了。我说工作有着落了吗?她说我这种学生,谁喜欢?谁敢要我?我说不会的,你一定能找到好的接收单位的,不着急,呵?米薇说那要看好的单位的领导,是不是男的,又好不好色。
我一下子愕住了,不知道怎样回答我钟爱的学生。
“不过你放心,将来你当了市长,我一定不会为工作的事找你,”她说,“因为你不好色。你是柳下惠。”
我无奈地扭脸叹了口气,目光触到一篮花,那是我离婚的当天米薇送的。我说:“你的花我收到了。”
“它枯萎了吗?”
“没有。”我说。事实上花已经蔫了。
“把它扔了吧,”米薇说,“我想你已经不难过了。”
“谢谢你,米薇。”我说。
“你正在做什么?”
“复习,你打电话来的时候。”
“那不打扰你了,”米薇说,“等你考完试再找你。”
我说:“不,米薇!”
“啊?”
“我想见你。”我说。
一个出类拔萃的律师
一个小时后,我在市内一个叫上岛的咖啡屋见到了米薇。她的打扮和在学校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她现在倒像一名学生,在走上社会以后。我吃惊地看着她。
“我变得让你刮目相看了是吧?”她说,“你坐我对面吧,这样我才更像你的学生。”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却没有了是她老师的感觉。我已经离了婚,是个独身男人。一个独身男人的目光应该怎样看待一个从大二就开始爱慕自己的漂亮女孩呢?
“你看我跟从前看我不一样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