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短的我都怀疑自己眼花,虽然只是三根手指的指尖,只怕李敢连李妍的手温都未曾感受到,可那隐忍间的爆发,爆发时的极力克制,更是令人心惊。
不知道李妍是否原本有话想提醒李敢,可她现在却只是一言不发,匆匆地从李敢身侧逃开,她的速度太快,我和霍去病还未来得及找地方躲藏,已被她看见。
她立即定在当地,脸色惨白地望着我们,李敢也发现了我们,下意识地几个箭步闪身挡在李妍身前,仿佛我们如洪水猛兽就要伤害到李妍,可他又立即明白过来,现在的状况比遇见洪水猛兽更可怕。
李敢的双眼内有冷光,手攥成拳头。霍去病眼中的震惊散去,把我往身边拉了下,护住我,带着丝冷笑道:“李三哥打算杀人灭口吗?”
李妍几声轻笑,从李敢身后走出,短短一会儿她已面色如常:“我们的死活自然全不在骠骑将军眼中,不过你的宝贝儿子能否逃脱可不见得。”
李敢和霍去病都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我“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古怪,我和去病刚过来就看到娘娘匆匆跑过来,我们还未请安,李大人又冲了过来。”
李妍笑道:“本宫散布已久,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姗姗离去,我扭头望着她的背影道:“我本就每打算用这个做文章,否则不会等到今日,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怜悯。”
李妍脚步未变地消失在夜色中,可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却刹那间有些弯,似乎不堪重负。
李敢冷冷地看了眼霍去病和我,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去。
霍去病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举了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赔着笑说:“我立即从头道来。”
说是从头道来,我却只告诉了他李敢捡起帕子,我把帕子交给李妍,以及当日李敢为何想射杀我的事情,至于我为何先把帕子烧掉,后来又改变主意把帕子交给李妍的原因只字未提。不是想隐瞒,而是不知道如何当着他的面去细述当年的心情,也不知道这种坦白会否伤害到他。
故事讲完,我们已经回到住处。对事情前后我态度变化的漏洞他一字未问,人邪邪倚在榻上,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我卸妆。我几次开口,想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他却都没有接话,我也沉默了下来,屋子中异样的安静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镜子中望着他,心力越来越难受,咬了咬唇,刚想说话,他忽地起身,走到我身后,盘膝坐下,拿了梳子替我一下下梳着头。
“去病,我……”
“不用解释了,当日你为孟九那么做没有错,你的性格本就如此,我喜欢的也就是这样的你。只能庆幸地说,我比孟九有福,以后拥有这些的人是我。”他把我拥到怀里,轻声说道。
正还为他言语间的款款深情感动,看到镜子中他嘴角的笑意,眼中的捉狭,蓦地反应过来,一下挣开他,回身打他:“你故意的!你故意装生气,装介意,你故意吓唬我!你个小气鬼!”
他哈哈大笑起来,姿态轻松地与我过了几招,一手握住我得手,一手拦住我的腰,两人滚倒在地毯上:“你当年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我现在吓唬吓唬你也不为过。”
他的大笑声,我的娇嗔声,盈盈一室。
连着两日,我像一条小尾巴一样黏在霍去病身后,反正骑马打猎我样样不比这些男人差,甚至真要比,我才会是捕获猎物最多的人。不过现在不是我显示自己狩猎天份的时候,我只是做到让其余男子不觉得我跟在霍去病的身边是个负累。
但我有一个极不好的习惯,我总是忘记用弓箭。一看见猎物,选择的本能攻击方式居然是近身扑击,去病为此差点笑弯腰,每次都要提醒我:“玉儿,你有背后的弓箭可以借用,不要老是像只狼一样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看我侧头瞪他,他又忙笑补道:“你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可爱,其实我是很喜欢看得。”
哼!看他笑得嘴歪歪的样子,信他才怪!
隔着山头,听到远处传来呼叫声:“一大群鹿!”
我闻声立即鼓掌叫道:“鹿肉!”
霍去病纵身向前奔去,笑叹道:“好个直奔主题,看为夫的手段,今天晚上让你吃个够。”
真的是一大群鹿,密密麻麻,恐怕有几千只,奔腾在山谷间,头上锋利的角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我困惑地望着这群野鹿,鹿群并没有大规模迁徙的习性,此地怎么会有这么多野鹿合群而行?
一侧头,发现公孙敖站在霍去病身侧,不知道他和霍去病说了什么,去病的脸色透着青,显是十分气怒。我向他们行去,公孙敖向我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指着鹿群对霍去病道:“大将军一意把此事隐藏,就是不想多生事端,连我都是昨日无意听到大将军的近侍聊天才知道。将军心中知道,留神戒备就好,现在还是好好玩乐。”
我问道:“怎么了?”
霍去病举弓对着山谷中的鹿群:“李敢打了舅父。”伴着话音,羽箭快速飞出,隔着这么远,霍去病射出的箭正中鹿脖。
“啊?他……”我不知道该说李敢什么,他竟然如此冲动冒失,敢打卫青。
卫青在去病心中的地位十份特殊。去病自小没有父亲,当时的卫青也还未有自己的孩子,去病第一次上马是卫青抱上去的,第一次挽弓也是卫青把着他的手教他的,去病听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舅父征战匈奴的故事,去病的人生梦想也是在童年时对舅父的景仰中立下。虽然现在表面上看着去病和卫青在军中各自为政,可卫青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是无人可替代。李敢如此对卫青,比打骂去病更麻烦。
“你不是想吃鹿肉吗?再不快点,鹿就要跑光了。”霍去病领先向山谷飞跃而下,公孙敖陪着他急速掠向鹿群。
我看他极力克制着怒气,不想多谈这件事情,遂也放开此事,随在他和公孙敖身后奔相山谷。
对山谷熟悉的侍卫彼此呼叫着指点主人路径和哪个方位已被人占领。随在我身后的侍卫刘大山不小心扭到了脚,虽然伤的不严重,可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他请我先走,我顾及到此处虽还未近鹿群,可万一野鹿奔过来却还是会有凶险,,不敢丢下他:“不要紧,我们慢一点过去,不影响猎鹿。”抬头寻霍去病的身影,想让他等我一下,却不知何时他和公孙敖已消失在山石树丛间,看来他是盛怒中,只想着去射鹿,用鲜血泄胸中怒意。
人未进山谷,忽听到底下的惊呼声混在鹿蹄声间,隐约可辨。我心中不安,只想着霍去病,再顾不上他人,匆匆对身侧的侍卫道:“你留在这里,不要下来,我先走一步。”
话未说完,人已急速而去。在山石间飞掠而过时,忽见一个穿的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在树林间一闪而逝,我心内十分诧异,一时却顾不上多想,只急急向前。
山谷越往深处越窄,两侧的山崖陡直入削,群鹿奔腾的声音宛如雷鸣,响彻深谷。霍去病竟然孤身一人立在群鹿间,他脚边不远处,李敢胸口插着一箭,躺在几头死鹿身后,不知是死是活。
霍去病一手三箭,箭箭快狠准,奔近他的鹿纷纷在他身前毙命,可后面的鹿依旧源源不绝,只只不要命地向前冲,头上的鹿角锋利如刃,随时有可能插入霍去病的身体。他把离他脚边近的死鹿顺脚踢起,累在他和李敢身子两侧,作为暂时的屏障。
山谷外的侍卫狂呼大叫着,赵破奴他们几次想冲进鹿群,可都被鹿群逼退,只能在外面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