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思立于一旁,见她怯弱之态,凄凉之容,心疼不已,暗叹一口气,轻声道:“三妹,你不要太伤心了,有正去了这么久,小康就快到了,他还需要你的劝慰,你得坚强些才是。”
清洛低低道:“大哥,我明白的,小康来了,我就不会再哭了,我是姐姐,我不能在他面前哭的。只是大哥,我的心真的很痛。”
萧慎思怜惜之情更盛,蹲下来,轻轻将清洛揽入怀中,柔声道:“三妹,你要记住,大哥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脚步声响,数人步入院中,清洛忙擦去脸上泪珠,站起身来,呼道:“是小康吗?”转过头去,见三人急步过来,除有正外,另两人面带悲伤,呼道:“洛儿!”正是义母公孙影和义姐公孙怀玉。此时公孙影不再是那老妇模样,恢复了正常的装束,眸中也不再暗淡无光。
清洛向她们身后望去,却不见小康身影,呆了一下,扑到公孙影身前,抓住她双手问道:“义母,小康呢?他不是在您那儿吗?您没把他带来吗?得让他见爹娘最后一面啊!”
公孙影见她素衣孝服,面容憔悴,眼下隐现泪痕,心中难过无比,侧过头去,不敢看她眼中渴切之意,低声道:“洛儿,小康他———”清洛身形一晃,喃喃道:“难道,难道他们连小康也不肯放过吗?”
公孙怀玉忙上前将她扶住,泣道:“洛儿,不是的,你先别急,小康他是,他是被孟雅捉去了!”
“孟雅?”清洛想了一下,才忆起孟雅是何人,她茫然问道:“孟雅?那个苗巫?她为什么要捉小康啊?!”
公孙影和怀玉将她扶至椅中坐下,低声道来,清洛才知那日战乱乍起,林宛芯因放心不下丈夫和清洛,执意返回靖南山,无奈中将小康托给公孙影,却暗自嘱咐公孙影,千万不要泄露小康真实身份,公孙影虽感讶异,却也答应了下来。她一路携小康南下,小康没有亲人在旁,便也变得乖巧懂事,公孙影与他日夜相处竟十分融洽,加上她早已视清洛为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爱屋及乌,便干脆让小康唤自己为娘。
及至进入京城,公孙影暗自潜入盛府,夫妻母女重逢,自是一番悲喜交加。她既找到救治怀玉的方法,又数年内未见岑六公子再追捕于她,便决心摆脱以往的誓言,珍惜与丈夫女儿相处的每一天,终恢复了本来模样。
她与丈夫盛竹卿再三商议,决定让小康以自己儿子的身份进入盛府,一来可以遮掩小康真实身份,二来她也有一番私心,希望骗过盛府长辈,说小康是盛竹卿与她在外偷偷生下的儿子,能够让盛府长辈重新接纳于她。就这样,这大半年来,小康便一直是以公孙影儿子的名义生活在盛府。
大约十多天前,林宛芯偷偷与怀玉取得联系,得知小康无恙,便请公孙影继续照顾小康,说是自己要去办一件事,能不能办成尚是未知之数,如果不再出现,便请公孙影将小康真正收为儿子,公孙影曾问她要办何事,清洛又去了哪里,林宛芯却只是言道事关重大,不愿拖累于她,便悄悄离去。
谁知风云突变,那孟雅却不知何时从何处得知公孙影已潜回盛府,千里迢迢赶入京来,她自误以为小康真是公孙影亲生,便于昨日夜间趁公孙影不在府中,迷倒数人,将小康劫走,留书道要公孙影和盛竹卿四个月内赶到青国南疆月诏山了结恩怨,否则便要将小康送上祭坛,献给苗神。
清洛听完坐在椅中,表情木然,怎么都没料到小康竟被捉去青国。萧慎思在旁听着,也觉颇为棘手,青国内乱刚起,战火蔓延,要在四个月内穿过青国大半国土,赶到月诏山,从素来神秘莫测的苗巫手中救出小康,只怕十分麻烦。
众人一时默然无语,片刻后倒是清洛率先清醒过来,昨夜爹娘在眼前惨死之时,她了无求生之意,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再世为人,她却逐渐变得心智坚定,头脑也慢慢清晰,将诸事在心中想了又想,抬头道:“大哥,有些事我想与你商量。”
萧慎思将她扶入房中坐下,轻声道:“三妹,你说吧,无论何事,大哥都要替你办到。”
清洛想了一下,终将林宛芯临终前所说之话和她与林维岳之间的对白低低说了出来。
萧慎思听言心中大惊,脑中快速想着:如果林宛芯所言属实,那么三妹就应是先帝亲女,从林宛芯和林维岳对话来看,那林太后和林维岳显是对此了如指掌,而且洛妃只怕就是死于他二人之手,当年洛秋苑大火,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清洛缓缓道:“大哥,我知事关重大,将你拖入其中,我实在是……。”
萧慎思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执住她的双手,恳切说道:“三妹,你听我说,昨夜你弃我而去,我那时竟有些恨你,恨你为何竟不把我当你的亲人,罔顾我的感受。你能活过来,大哥不知多开心,从此以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更何况这事,本就是我们做臣子要为先帝尽力的,你再莫将我当成外人了。”
清洛心中感动,轻轻将头靠上萧慎思肩头,低低道:“大哥,清洛记下了。”
她猛然想起一事,抬起头来,问道:“大哥,你一直没告诉我,二哥他到底去了哪里?那林维岳后来为什么放过了我?”
萧慎思顿时怔住,不知该如何说起,这一日来,他一直暗暗祈祷三妹不要再提起这事,不想让她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但此刻望着她探询的目光,只得咬咬牙,将她昏迷之后诸事一一讲述。
五四、琴灵音高弦已断
长恨宫。
浓荫蔽日,斑斑驳驳的阳光透过玉钟树枝叶的间隙洒在宫院中,涌动着一股清冽的芳香,如暮春游丝,教人心生惆怅。
宫装女子静静地坐着,一张五弦琴摆于身前,却怎么也拨不出一个音符来,她默默看着那树上的玉钟花开得灿烂至极,仿佛整树花都溢出一股兴奋莫名的情绪,又渗出一缕拼尽韶华的悲凉。身后长廊上的青铜鸭兽炉里喷出百合之香,白玉净瓶里插着长春之蕊,院中人工开凿的小溪中水声淙淙潺潺,衬着院角的青苔碎石,又带出一缕清透玲珑来。
午后的长恨宫是如此的安静而喧闹,详和又孤凉。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指一拨,“咚”的一声,琴声破空而起,轻启朱唇,她婉转吟唱: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