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里的平静,门口有人小声通禀:“殿下,阮庆来回,说是马厩那边出事了。”
元阆腾的站了起来:“腾云不行了?”走的太急,不小心带动了书案上摊开的画像,那画像卷轴往下直坠,他已经匆匆出门,边走边问:“不是说还能支撑些日子吗?”
书房的门半开半掩,那张画像终于落到了地上,恰能看见画上一身红嫁衣的少女,似乎是刚刚揭起盖头,眉间一点愁绪,面上却有着对新生活的期盼,眸光清正温婉,唇角微弯,莹白小巧的下巴,算不得倾城绝色,却有种说不出的磊落端庄。
阮庆正是那引路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过来禀报,气都未喘匀,见二皇子误会了,忙道:“回殿下,腾云哭了……”此事太过惊骇,他此刻还心情激荡,不知该如何表达。
“腾云哭了?”元阆还当自己听岔了。
“是的,徐大夫今日带了个药僮过来,腾云竟然任由他抱着,还……还流眼泪……”他才想到补充一句:“哦,禁骑司的傅指挥使也来了。”
元阆对傅琛的到来并不意外,自从元姝接掌凰字部,他担心自己这个妹妹闯出什么祸事来,再说她还钟情于傅琛,也考虑过招傅琛为九驸马。此后在朝中遇到傅琛时常流露出亲近之意,傅琛能来二皇子府不过迟早的问题。如果换个时间,他大既会大开中门热情的欢迎傅琛的到来。
只是此刻,腾云的异常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他暂时决定放弃思考傅琛的来意。
元阆距马厩数米开外,人还未至,先听见寂静的夜里,一把熟悉的嗓音,那人温柔的声音仿佛穿透隔世的尘埃,刺穿了他的耳膜,令他如遭雷击。
她温柔低语:“腾云乖,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生恐自己出现幻觉,紧走几步探头去看,徐大夫与傅琛都站在马厩里,远远站着,注意力全落在地上坐着的人身上。
腾云还卧在垫子上,但它硕大的脑袋枕在一个人怀里,那人背对着他,从侧面能看到她莹白小巧的下巴,走的近些还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所有的心事。
她轻轻一遍遍用手指梳理着腾云的马鬃,哑声安抚那哀哀嘶鸣的马儿:“都过去了,乖乖吃东西好不好?”
倘若有人偷瞧过二皇子书案上的那幅画像,大约就会嘀咕,正抱着腾云说话的药僮与画像上的初嫁少女五官模样有着七八分想象。
元阆呆住了,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眼前的人不是唐瑛,还有哪个?
二皇子元阆前一世经历过世上最险恶的阴谋,在美色与政治的漩涡里打滚,登临这世上最高的山峰,感受过冷彻骨髓的孤寒,两鬓早早染上霜色,回首半生,再想起他的原配发妻,才觉出她的好。
唐家世代铁骨铮铮,年少轻狂的时候他觉得那是愚蠢固执,不知死活,可是等到自己身居高位,环顾四周全是阴谋算计,才懂得了唐家人的难得与稀有,连带着那早逝的发妻在他心里的颜色也渐渐鲜活起来。
展眼半生已过,他不过一梦沉疴,再睁开眼睛回到了野心勃勃的二十岁,正筹谋帝王霸业。
白城与唐莺初见,对方自陈是唐家小姐,他当时便有疑惑,可是那唐小姐身边的丫环又确曾是阿莲,早已熟谙人心的二皇子顺势收留了忠烈遗孤,心中却始终存疑,派人暗中在城内打探,可惜唐家仆人都已战死,只能带了这唐小姐主仆回京。
他呆站在原地,心中巨浪滔天,恍如梦中,一步也挪不动。
与其说他对原配发妻情深意重,毋宁说他只是在阴谋暗箭与权衡得失之意算计的太久,心神俱累,尝尽百味才开始向往那种简单的毫无算计的关系。
很快有仆人跑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盆温热的羊乳,她跪在垫子上扶着腾云的马头,看着它慢慢喝了一半,欣喜若狂:“腾云最乖了!”
傅琛这时候才走了过来,向元阆施礼:“下官见过二殿下。”
元阆的目光勉强从唐瑛身上撕下来,与他寒喧:“傅大人客气。不知道那位是?”
傅琛心思转的极快,想到二皇子的手腕与消息来源,恐怕很快便能打听出张姑娘出自他府上,索性道:“圣上不是将野马王赏给了下官吗?结果被府里新雇来的马夫给驯服了,她家祖上是养马的,故而悄悄带过来看看腾云,原还想着若是不济事,便不告诉殿下了,省得丢脸,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解释的连他自己都差点要信了,假如不是熟知烈马认主的话。
元阆的神情有点奇怪:“她家祖上……是养马的?”
唐家军里有一队骑兵骁勇善战,只是年初被以换防的名义从白城抽调走了,但唐家人天生会养马也是事实,不然唐尧的坐骑也不会是难得一见的名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