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因为昨天的事,自己料想出了差错,皇帝龙颜大怒,要惩处自己?
不对,若是皇帝真要惩处,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还要召见做什么?莫非……莫非是自己给的药方出了差错?…;
这也不可能,柳乘风所谓的药方,不过是膳食调理的方法,断不会出任何问题。
想来想去,柳乘风也找不到所以然来,那太监又在边上催促,柳乘风整了整衣冠,只好随他出去,出了百户所大堂的一刹那,柳乘风甚至很阴暗地想,这太监莫非是东厂一伙的,把自己诓骗出去再谋害自己?
想到这里,柳乘风哂然一笑,心里想自己是太风声鹤唳了,东厂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敢以皇帝口谕的名义来诓骗自己出去,这是欺君大罪,傻子才这么做。
柳乘风从大堂出来的时候,王司吏恰好听到了动静,从签押房探头探脑出来,看到柳乘风跟着一个太监往外头走,便唤了一声:“大人哪儿去?”
柳乘风回过头,朝他一笑道:“进宫!”
“啊……”王司吏惊呼一声,进宫……这可是很体面的事。
柳乘风见他惊讶,正色道:“放心,进宫不是去做太监,你好好地在这儿照看着卫所,我去去就来。”
正如许多蝼蚁一般的人一样,对他们来说,进宫除了做太监,难道还是去和皇帝老子聊天不成?所以在这坊间,若是有人说进宫,人家多半是以为去割**了。
当然王司吏不至于认为柳百户会去做太监,柳乘风这番话,不过是玩笑而已。
出了百户所,外头果然已经准备好了车驾,马是好马,车厢也大,四厢雕了浮雕,深红的彩绘宛若龙腾,晨曦当空,挥洒在这车厢上,让人生出晃眼的感觉。
“等东厂的钱到了,我也去置办这么样的马车,开出去才气派。”柳乘风心里想,钻进车厢里,车厢里有一股沉沉的麝香味,羊绒软垫、波斯毯儿,连那窗帘也是上好的绸缎,和那寻常富户的车厢有着天差地别。
柳乘风刚刚坐定,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就传出来了,柳乘风索性来之安之,舒服地靠在鹅绒垫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前停下,柳乘风下了车,呆呆地凝视着这巍峨的紫禁城。高高的红墙,紧闭的宫门,还有禁卫森严的大门,那栉比鳞次的屋脊,那望不到底的深宫大院。晨曦的光辉洒落在琉璃瓦上,让整个紫禁城都仿佛笼罩在霞光之中。
这里就是大明的中心,中州之国的心脏,多少人为了进这里,有的切**,有的奋发苦读,更有人拼死疆场。为的,不过是在丹犀之下的玉阶上能有一个立足之地。只是不曾想,自己从前还在摆着字摊,今日却已到了这门口。下一刻,他只要踏前一步,便可以进入这心脏之地,一览皇家的风采。
“可惜这里不是后世的故宫,否则……”柳乘风很想在这儿留一点印记,以示自己的存在。
“柳百户,快。”那小太监在旁催促,随即当先到了宫门口,拿出了腰牌给大汉将军检验,又宣了口谕,随即领着柳乘风进去。
穿过门洞,眼前一览无余起来,青石地砖一直延伸到极远,往前就是白玉石雕的小桥,目力所及,可以看到殿宇隐隐约约的筑在白汉玉的高台上。
柳乘风不敢多耽误,随着这小太监一路过去,过了小桥,绕过一处宏伟的宫殿,在一处小殿外头,警卫越来越森严起来,那魁梧的大汉将军一个个带着刀,伫立在外,偶尔也有几个勾着身的小太监出入,脚步匆匆,柳乘风从他们身边过去,他们连看都不看柳乘风一眼,可见皇家奴仆的规矩格外的森严。
“就是这儿,柳百户,且在这儿少待,杂家去复旨。”太监朝柳乘风吩咐一句,便进入小殿,过了一会儿,才去而复返,正色对柳乘风道:“柳百户,快进去吧。”
………………………………………………………………
还有三天,老虎又要投入新一年的紧张工作了,紧张呀。
第九十一章:君臣奏对
“微臣柳乘风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乘风也不知道面圣该是什么礼仪,只好凭着自己的印象三呼万岁。
小殿有点儿偏,采光也不好,不过灯火明亮,烛火烁烁,柳乘风步进去,被这灯光照得有点儿炫目。
这儿的陈设一点皇家的气派都没有,并不见富丽堂皇,反而有几分古朴之气,正前方位置靠墙悬挂着宁心志远四字的装裱行书,下头是一方竹榻,榻上支着帷幔,小窗的风微微吹拂进来,分两边勾起的帷幔轻轻地在半空颤抖。
只是这榻上空无一人,倒是在靠着东壁的地方,花鸟屏风之前,一方案牍之后,一身道服的弘治皇帝朱佑樘手中把玩着一方菊花歙砚,双目凝神地朝柳乘风端详。
朱佑樘的精神显得好极了,与上一次和柳乘风谋面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候的朱佑樘脸色苍白,一脸的病容,而如今虽然苍白之色尚存,可是精神气却是饱满,尤其是那一双摄人的眼眸,恍惚之间有一种洞察人心的精厉。
柳乘风好奇地看着朱佑樘,心里想,皇帝果然用了自己的药方,这身体比从前明显好了许多。
原本柳乘风以为自己的药方送过去,皇帝八成是不会用的,毕竟自己在皇帝眼中只是个亲军的身份,身为天子,怎么可能什么药方都用?
而朱佑樘其实也不过是敷衍一下这亲军而已,并没有将这药方放在心上,只是后来王鳌力荐,看在王鳌的面子上,朱佑樘为使王鳌不至于寒心,才不得已地试了一试。
柳乘风所开的药方很生僻,这用药的第一步居然是先饿上三十六个时辰,只许喝蜂蜜水、花茶之类的饮品,不可进食。
当时太医院的太医看了这药方,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力劝朱佑樘不要照这药方去做,朱佑樘当时也是迟疑,甚至心里对柳乘风孟浪的药方而生出不悦。若不是这百户送这药方来,又怎么会惹来王鳌的力荐?朱佑樘是骑虎难下,若是用这药方,太医院那边大是反对,可是不用药方,王鳌都已经拿了全家作保,这不是令臣子寒心吗?
朱佑樘酷爱读书,尤其是那一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最是记忆犹新,事实上朱佑樘也是这般做的,他远离太监,亲近朝臣,太监犯法,他责以严刑,可是对臣子却是爱护有加,也正因如此,这弘治朝才有一个个贤臣涌现出来,刘健、李东阳、王鳌、谢迁甚至是吏部尚书王恕,这些都是忠心耿耿不世出的能臣。
短暂的犹豫之后,朱佑樘选择了用药,他用药倒不是相信这药方能调理自己的身体,而是借此表示自己对王鳌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