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瘾?”
路遥点点头,“对,成瘾。就是开始离不开它,需要常常服用。但开在药材里的那些毕竟只是一点点,服用的也不多,所以一旦停止服用,也不会有太大的不适反应。但是他,”说着一指那个正被小厮清理的人,“他服用的不是阿芙蓉的壳,而是将阿芙蓉中会让人成瘾的浆汁部分提出来凝固脂膏。服用以后,会觉得飘飘欲仙仿如置身仙境一般,更会让你听到看到一些全然不存在的事物,美好幻梦一如真实。可这样大量的服用,几次后便会让他全然无法离开这东西。一旦停止服用,两天之内便会觉得全身倦怠难受,继而痛苦难当,奇痒难受,仿佛骨骼四肢甚至连整个神魂都在被啃食撕咬。随后便会产生幻觉,神智混乱,产生幻听幻视,看到听到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继而发疯。除非立即服用阿芙蓉,否则一般很难停止。但是一旦再次服用,虽然一时间症状停止,但下一次来得会更猛烈更难熬,整个过程好比饮鸩止渴。”
殷梨亭越听越发心惊,睁大眼睛看着那被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但仍就不停嘶叫的人,声音仿如厉鬼,又仿如临死前野兽的哀鸣,其身痛苦可想而知。他心地柔软,历来见不得人如此遭罪,何况其惨状便是任何人见了也不忍多看,不禁道:“不能便让他一直服用下去么?”
“这东西服用久了,整个人身体便会慢慢衰竭下去,用的太多,便离丧命不远了,同自尽无异。”言罢一顿,苦笑道:“看吧,阿芙蓉本是药材,治病救人用的。但是摇身一变,就可取人性命。”
“这……这病可有得治?”殷梨亭侧过脸,不忍再看那人惨状,却见得路遥盯着那人半点不错眼神,良久幽幽道:“不算有,也不算没有。”
这话说得殷梨亭颇是疑惑,听得她解释:“让他好受些的办法我有,但是效果不会很好。想要完全脱离开这种瘾,便只能靠全然停止使用阿芙蓉,自己熬过来。”
“熬过来?就……一直这样子?”殷梨亭惊讶道,“这要熬多久?我看他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月到一年不等。莫看他这样子似是熬不久了,其实想死也不那么容易,这一口气半吊着,断不了的。”
殷梨亭一时无语,看着床上骨瘦如柴形似鬼魅的人,隐隐痛惜。看他身量,想必也曾是个精壮的汉子,如今这幅形貌,所受折磨可想而知。而要如此熬上一年半载,任谁见了,便是心肠再硬也是受不了的。
两个小厮此时已经按路遥吩咐的处理好,将牢牢的绑在了床上,腰际四肢乃至头部都被固定紧。路遥收拾了一下药箱,坐到床边,示意殷梨亭解开那人穴道。殷梨亭微一犹豫,看到那人已经被绑得如此严实,也就解了。果然那人穴道被解之后,试图挣扎,却是丝毫无法动弹。路遥一手搭脉半晌,又检查过他眼睑口腔,思略半晌,拿出笔墨写出个方子交与一个小厮道:“这参附汤一日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直接用灌的。”
言罢拿出存放银针的布包,抬手银针接连刺入十几处穴道,看得殷梨亭都有些眼花。不一会,这人身上已经刺入了几十根银针,路遥额际也渗出不少汗水,可是始终那人丝毫不见好转,仍旧如临死前一般发出哀叫,听得殷梨亭心中不时颤动。
半晌始终不见效果,而那人扭动越发痛苦,殷梨亭再也看不下去,抬手便点了那人睡穴,下手颇重,那人立时声音弱了下去,片刻闭上了眼。路遥这下才松了口气,靠坐在床柱上,接过殷梨亭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脸上汗水,又喝了杯茶,长出了口气,听到殷梨亭难得愠怒的到:“这阿芙蓉竟将人生生折磨至此,却是谁让他服用此物?好生歹毒!”
路遥黯然,轻声道:“怕是他自己想要服用,这事大多在自己,与他人无关。”话未说完,就听的床上之人再次传来响动,两人看去,竟见那人已然转醒,又自挣扎起来,很快发作的比刚才更是厉害,口中竟然吐出些许白沫。殷梨亭大惊,他方才的睡穴点的颇重,本以为这人至少能睡上几个时辰,却没想到盏茶时分不到便醒了过来。
路遥知晓他所想,“这人太过痛苦,这次发作停止以前是睡不了的。”言罢咬住下唇,皱眉思索良久,从箱中取出一个白色棉布包展开,阵阵寒光闪出,却是大小形状不同的各种刀具及针线细钳。殷梨亭识得这东西,正是路遥用来给梅寒兮,俞岱岩以及其它一些病患治疗时用的刀具。见得路遥拿出一柄薄如柳叶的小刀,微一停顿,抬手便在那人大腿上划开一刀。刀口不深,也不长,血液涌出,不一会便侵润了白色床单。殷梨亭看得一愣,“咦”了一声,不明白路遥为何作此。以前见路遥动刀,多是仔细考虑,如今这一下看来却是随意而划,只为开这么一个口子。
路遥听殷梨亭出声,叹了口气,声音涩道:“他现在难受得生不如死,剧痛和流血可以让他好受些。”
殷梨亭看向那人,果然听得那人哀嚎声音停了片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神情竟似极是享受。一时间,血腥味道伴随着略带快意的喘息之声,显得此时此地更是诡异可怖。
路遥取出洁净的棉布处理那伤口周围血迹,却不去止血。过得一会,那人又复哀叫起来,路遥也不迟疑,取出一柄新的小刀,在方才那伤口旁边又复开出一道口子。深浅长短和第一道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刀上功力可见一斑。
看着床上再次因为流血而缓解一些的人,纵然与自己无关,殷梨亭心里仍旧百味陈杂,难受的紧。路遥清理完第一道伤口,又复写出两个方子交给小厮,“这个养血的方子每天一次,什么时候服用均可。”小厮领命而去。
过得良久,那人哀嚎声终于弱了下去,渐渐合上眼,昏睡了过去。路遥将伤口处理好,径自起身活动了一下,看见殷梨亭脸色难看,开口道:“六哥对不住,这种事情一般人都不太受得了,下次你还是别跟我来了。”
殷梨亭摇头:“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可怖的病症。这样子要持续一年半载?每天都这样一次?”
“是,一年半载。每天甚至不止一次,这人上瘾颇深,怕是待会醒来又要折腾一番。”说着清洗了双手,收拾好药箱,对殷梨亭道:“我们先回吧,我给他下了安神的药物,他现在停止发作,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说着拉起殷梨亭。殷梨亭点点头,只觉得手中路遥的手温度冰凉。
第六十四章 前尘梦高唐
新月如水,独映中天。
这两日金陵的夏夜难得凉爽,微风过处片片虫鸣,隐隐还传来莫愁湖水涟漪漾动之声。殷梨亭沿着穿花回廊一路信步而行,片刻间到得湖边一处花园。园子不大,一贯秉承秋翎庄奇趣盎然得风格,花木扶疏,湖边一株颇是高大的古松,枝桠旁逸斜出。古松下一个青石板的小台,台上一张石桌,四只石凳,莫愁湖畔月色波光近在咫尺,端的是一处妙地。
而此时这桌上摆着一壶酒,桌畔坐着一个人,身姿清雅俊秀,白衣胜雪,被月色映得仿如轻烟一般,正是傅秋燃。似是察觉了有人到来,他回头一看,便见得殷梨亭正站在回廊侧面看着自己。
“殷六侠怎么今夜也有兴致来赏这新月?”说着傅秋燃拿出托盘上一直酒杯,斟了杯酒,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在此同赏如何?”
殷梨亭本是因为对白日里所见到的事情有些无法释怀,又在房中憋闷,于是出来散散心思。不想在这里遇到对月独酌的傅秋燃。他走上那石台,向傅秋燃抱拳为礼,“在下信步所至,不成想遇到傅庄主。傅庄主若不嫌弃,在下到愿陪傅庄主同饮。”说着接过傅秋燃递过的酒杯,一口饮下,“可是竹叶青?确是陈年好酒。”
傅秋燃道,“没想到殷六侠也懂酒。”
殷梨亭摇头笑道:“懂是不懂得,不过我三哥喜欢,同他学过一些。倒是傅庄主还是莫叫我殷六侠了,便唤梨亭吧。”
傅秋燃也不客气,点头道:“好,梨亭。既如此,你便也随阿遥唤我一声阿燃或者秋燃吧!”
殷梨亭一直以来深知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