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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文小说>驻京办主任(四) 王晓方 > 第6部分(第1页)

第6部分(第1页)

我回到北京花园的房间以后,打开电脑毅然决然地敲了一份告杨厚德的匿名信,写这封信的过程让我很激动,有一种文笔飞扬的*,我发现恶不仅仅让人紧张,也能让人兴奋和愉悦。但是这封信我并没有马上寄出去,我想找机会和杨厚德谈一谈,只希望他悬崖勒马。当然我的潜意识早就告诉我,谈也是白谈,而且还会打草惊蛇,但是我还是心存一丝幻想。因为老杨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何苦要不自量力,搞得自己身败名裂不说,搞不好还要家破人亡。我这个人平生最不喜欢悲剧,但悲剧偏偏就发生了,命运这次并没有和我开玩笑,而是向我做了一个带有威胁性的鬼脸。也许我太乐观了,那根本不是鬼脸,而是命运的本来面目。刚好杨厚德出了一趟差,到南方开了一个国家信访总局主办的全国信访工作经验交流会。回来后,我借着给他接风洗尘的由头请他喝酒。席间,杨厚德和我发生了共事以来的第一次冲突。酒过三巡之后,我直截了当地说:“厚德,我在驻京办干了快十年主任了,没害过任何人,也从未被人害过,但是最近却有人左一封右一封地往市纪委写匿名信告我,你帮我分析分析,谁最有可能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杨厚德坦然一笑说:“则成,我倒觉得你应该想一想,人家为什么写匿名信告你,告你些什么?帮你分析分析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匿名信上都告了你些什么?”

杨厚德的语气有几分自鸣得意,这分明是在诱供。我没那么容易上他的当,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就是想通过酒让他充分暴露自己的嘴脸,我是想救他,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踹他一脚就会摔向深渊,拉他一把,就会脱离危险,他可倒好,还以为自己是旁观者呢。也好,既然杨厚德那么想知道信上的内容,那么我只好给他复述一遍,希望能唤醒他的良知。没想到杨厚德听完我的复述以后,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然后异常平静地说:“则成,难道匿名信上说的不是事实吗?你知道张晶晶是怎么被齐胖子弄到手的吗?有一年在大圣集团赞助的东州春节联欢晚会上,张晶晶接到邀请,出场费高达两百万,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邀请,演出结束后,赞助商宴请演员,在宴会上,齐胖子频频向张晶晶敬酒,两个人谈得很投机,齐胖子殷勤地献媚,极尽恭维之能事,非要亲自开车送张晶晶回酒店,盛情难却,张晶晶就答应了,结果她一上齐胖子的车,就感觉头晕脑胀,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发现自己赤身*地和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张晶晶全明白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见不得人的一切全被齐胖子录了下来,只得委曲求全地跟了齐胖子,齐胖子倒是对她百般呵护。久而久之,张晶晶发现大圣集团根本不是什么民营企业,而是名副其实的走私集团。自从被齐胖子掌控以后,张晶晶染上了毒瘾,只好退出娱乐圈,结束了演艺生涯,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奶,但是她不甘心,一切都被齐胖子毁了,她恨透了齐胖子,一心想找机会报仇,便暗中搜集大圣集团走私的证据,实话告诉你,大圣集团不光走私香烟和汽车,更多的是走私成品油。齐胖子每月从东州开发区口岸走私成品油数量少说也有二十万吨,采取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外轮到港后直接由锚地驳入等待的内陆油轮,外轮一走,一了百了。所有资料概不输入电脑,没有记录,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闯关;另一种方式是以省石油公司东州分公司的名义,在开发区仓储公司租用六万立方米油罐,油一入罐就变成内留油了。则成,一两个走私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于政府和重要部门为虎作伥的蛀虫!你不觉得驻京办与大圣集团的合作无形中就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吗!”

杨厚德一席话,说得我心惊肉跳,鼻子尖都渗出了细汗,这个杨厚德想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你找死别拉我当垫背的,此时此刻,我看着杨厚德黑乎乎的脸,怎么看怎么像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共事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发现,驻京办主任里能出活包公,人家包公有皇帝撑腰,谁给你杨厚德撑腰?别忘了你是“蛀京办”副主任!想到这儿,我义愤地讥讽道:“杨厚德,我们俩一起共事、搭班子十年了,我还真是才发现,你还会背后捅刀子,你就不怕枉费心机,引火烧身吗?”

杨厚德突然哈哈笑道:“丁则成,你高抬我了,哪个庙里的和尚,面对支撑庙堂的柱子被白蚁侵蚀会无动于衷?为了能彻底清除这些白蚁,别说背后捅刀子,就是当面拼刺刀,我也在所不惜!我倒是想用《小兵张嘎》里面的一句话劝劝你,别看你今天蹦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

我气得猛一拍桌子说:“杨厚德,别把自己打扮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实话告诉你,即使把我整倒了,驻京办一把手的位置也轮不上你。别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和尚,别人都是庙堂上的白蚁,告诉你,你所说的白蚁,个个都是老虎,武松只有小说里有,西门庆和武大郎不仅小说里有,现实当中到处都是,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何苦呢?”

杨厚德猛地站起身,拍着胸脯说:“丁则成,我杨厚德又不是吓大的,也不想当什么武松,我就是我,我只想凭自己的良知活着,既然窗户纸捅破了,咱们也用不着藏着掖着的,不错,匿名信是我写的,既然问题没得到解决,我会实名举报,市里得不到解决,我就反映到省里,省里得不到解决,我会反映到中纪委。”说完,杨厚德干尽杯中酒后,扬长而去。我呆呆的坐着,大有天旋地转之感,仿佛自己不是坐在酒店的包房里,而是坐在地狱里的阎罗殿上。我勉强站起身,屏住呼吸,发现墙角有一只蜘蛛正在向刚刚粘在网上的一只苍蝇爬去,耳畔顿时响起一个声音:我不想成为那只苍蝇!我不想成为那只苍蝇!情急之下,我气急败坏地喊服务员,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惴惴不安地走过来问:“先生,您需要什么?”我没好气地说:“你们酒店是怎么开的,又是苍蝇又是蜘蛛的?还不拿苍蝇拍来,把那只蜘蛛拍死!”女服务员不仅没动,还笑着说:“先生,干吗那么讨厌蜘蛛,我妈说,看见蜘蛛准有好事,那是一只报喜蛛,先生,你要有好事了!”女服务员这么一说,我的气消了一半,只好摆摆手说:“算了,埋单!”

驻京办主任(四) 十一

走出酒店,我迫不及待地开车回到北京花园宿舍,打开电脑,调出那封未发出的匿名信,此时此刻,我已经下定决心将这封匿名信寄出去,因为我知道,杨厚德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扬言要实名举报就一定能这么做,想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就必须尽快将这封匿名信寄出去,赶到他再次举报前,让梁市长及时采取行动!我将齐胖子提供的关于杨厚德在建商贸大厦时向建筑商索贿的情节加进去,一连打印了十几份,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信封上的地址人名邮编都是打在纸上,然后粘上去的,我定了定神,急匆匆走出宿舍。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我独自开车,没有将十几封信一股脑地扔进一个邮筒里,而是投进了四五个邮筒。回北京花园的路上,怎么都觉得后面有车尾随我,我看了看时间,快半夜十二点了,我觉得应该把今天的事向梁市长汇报一下,但又怕打扰他休息,不过我知道,身为一市之长,此时梁市长也未必休息,为了稳妥起见,我给高严打了手机,问他是否跟梁市长在一起,他说在一起,我说有重要事情要向梁市长汇报,高严让我稍等,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梁市长的声音。我在手机里着重讲了杨厚德所掌握的情况,并有实名向省里甚至中纪委举报的企图,梁市长听罢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我看他是活腻了!”然后嘱咐我从现在开始密切观察杨厚德的一举一动,市里对杨厚德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最后又对我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夸我是一个讲原则、讲政治的驻京办主任。挂断手机,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体内涌动着一种刚刚得到自由的*,这种*是甘甜的,仿佛一切都变得比现实更美好。*模糊了我真实的处境,以至于我无法准确地了解自己的命运。直到我坐下来写这篇自白,我才忽然想明白,正是从这个夜晚开始,我的命运就与杨妮儿紧密联系在一起了。杨妮儿是我的温柔之乡、欲望之魂,更是我的罪恶,我的陷阱!要是没有这个夜晚,我的生命中根本不会有杨妮儿,但是现在还不是谈我和杨妮儿之间的故事的时候,因为故事是从杨厚德被市纪委“双规”后才开始的。梁市长不愧是玩政治的高手,没出一个星期,杨厚德就被市纪委成立的专案组带走了,还是我亲自送专案组去的首都机场,后来我听高严告诉我,在机舱里,杨厚德被两名办案人员夹坐在中间,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而是一句话也未说,睡了一路。倒是在首都机场分手时,杨厚德面容冷峻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冷得像剑一样,扎得我的心猛地一紧,然后一连几天我晚上睡觉都梦见杨厚德那张冷峻的脸,那张脸像一面镜子,照得我无地自容。杨厚德被“双规”后,我才发现,他在驻京办的威信还挺高,许多人私下里议论纷纷,为他叫屈,我只好给驻京办处以上干部开了一次警示教育会,详细通报了杨厚德在商贸大厦开发过程中,利用职权索贿受贿的情况,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们,人的欲望离不开物质,这好似唯心主义的必然昭示。但是人的欲望可以凭理性去控制,这才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表面上是劝他们警钟长鸣,实际上是警告他们,谁要是敢为杨厚德鸣冤叫屈,小心自己的前程!这次会议很有效果,那些私下里嚼舌头的人少多了,特别是处以上干部,再也没发现谁私下里为杨厚德叫不平。官场上最讲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鞍前马后跟我多年,当然最明白这一点。正所谓人走茶凉,杨厚德被“双规”了三个月的时候,在驻京办,似乎就没有谁再提他了,还出现了一个崭新的现象,就是几个实力强的处级干部,为争杨厚德空出来的位置开始明争暗斗起来。当然最有希望的是白丽莎,但备受诟病的也是白丽莎。一段时间以来,一些认为白丽莎挡了自己仕途之路的人,没少往市纪委、市委组织部给她写匿名信,搞得白丽莎几乎成了驻京办的众矢之的。更有甚者,有人竟然将她与周中原幽会的照片寄给了夏书记和梁市长,这还是梁市长的秘书高严告诉我的。我没有想到驻京办还有这么工于心计的人,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只有信息处处长习海涛最有可能性,当然也不能排除联络处处长邓英。有这样一些下属,我这个做一把手的能不如坐针毡吗?其实我的骨子里是希望白丽莎上,白丽莎接待工作是一把好手,这些年,一边给我当助理,一边兼接待处处长,迎来送往,许多重大接待工作都办得滴水不漏,的确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是搞“截访维稳”显然不是强项。另一位副主任常玉春主管信息与联络工作多年,不可能上来一位新副主任后,重新分工,将“截访维稳”工作分给他,必然造成新的矛盾。我时常想,如果班子不重新分工,杨厚德仍然按部就班地主管驻京办经营创收,他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铤而走险?险些引发东州官场一场大地震。但转念一想,后果或许更严重,因为他会掌握第一手证据,到时候东州官场还要发生比大地震还要严重的事件,发生大海啸也未可知。总而言之,我不允许驻京办再出现一个杨厚德。因此,白丽莎、习海涛、邓英都不是我理想的副手,思来想去,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办公室主任宋礼最合我心思。宋礼办事稳重、冷静,是杨厚德东窗事发后唯一没露声色的处级干部,也是唯一没表现出要争副主任的处级干部。正因为如此,也没有人打他的主意,不像白丽莎、习海涛、邓英匿名信满天飞,陈芝麻烂谷子都被人抖落了出来。这倒让我掌握了不少他们的小辫子。正当我想找机会回东州向梁市长汇报一下我的想法,希望尽快为驻京办重新安排一位副主任,因为“截访维稳”工作在驻京办的分量越来越重,必须有一位副主任专职负责。市委组织部干部四处刘处长带两名下属突然到驻京办来考核习海涛,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无奈只好将刘处长请到京城会馆搞了个一条龙服务,刘处长才透露,是夏书记的意思,我一听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驻京办根本不归市委主管,真正的主管领导应该是常务副市长,夏书记亲自安排市委组织部考核习海涛,也只是走个程序而已,这等于习海涛任驻京办副主任板上钉钉了,习海涛与夏书记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也不知道!刘处长告诉我,夏书记和习海涛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习海涛搞的《首都信息》很有决策参考价值,便留心观察习海涛,几次进京还私下里找习海涛谈过话,发现他对驻京办工作有很多建设性想法,夏书记认为,这个年轻人有思想、有见识、有胆量、有能力、有责任心,工作上很有成效,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次杨厚德被“双规”后,夏书记一直觉得很蹊跷,杨厚德任驻京办副主任以来,从未发现过不良记录,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匿名信检举他行贿受贿?这次夏书记亲点习海涛任驻京办副主任大有深意!我问刘处长,有什么深意?刘处长诡谲地一笑反问我,习海涛是部队转业到驻京办的,他以前在部队是干什么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侦察连连长!”此时此刻,我似乎全明白了,莫非夏书记想利用习海涛的特长,搞清杨厚德一案的真相?多亏我多了个心眼,掏了几句刘处长的心里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送走刘处长等人,我赶紧把市委组织部考核习海涛的情况用手机向梁市长做了汇报。梁市长听后,良久才说了一句:“这个夏世东手伸的也太长了。”然后嘱咐我从今以后对习海涛要多加小心,便愤愤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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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京办主任(四) 十二(1)

就在习海涛突然被市委组织部考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我女儿有半个月的假期,在我老婆的陪同下,从悉尼直飞北京来看我。我们全家有一年没在一起团聚了,在首都机场,女儿抱着我喊了声:“爸爸!”便哽咽起来,老婆也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把老婆和女儿深深拥在怀里,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幸福感。一年的留学生活,女儿瘦了,也白了,但成熟了,长大了,看着女儿不断地进步,我很欣慰。老婆夸起女儿更是眉飞色舞,说女儿主动到美甲店打工,比端盘子划算得多,每个月的房租都是女儿打工挣出来的。我深情地说:“老婆,你辛苦了!”老婆脉脉含情地望着我甜美地笑了。然而就在我安排老婆孩子刚刚住下,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商量晚上吃什么之际,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白丽莎打来的,我以为是她想过来看我老婆孩子,便热情地说:“丽莎,刚接到,你上来吧。”

没承想白丽莎火急火燎地说:“头儿,杨厚德的老婆柳玉琴上去了,非要找你谈谈,我怎么拦也没拦住!”

我心里顿时一紧,心想,来的可真是时候,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还未等我向老婆解释,就有人按门铃,我只好定了定神,很从容地开开门。说实话,我见过柳玉琴很多次,给我的印象是不爱说话,比较内向,以前在东州市工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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