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皇后的不断抱怨声当中,华侯伟狼途虎咽的干饭。填饱肚子之后华侯伟抱着张皇后亲一口,顺便擦了满是油星的嘴,拉着弘治的手出了门。
坤宁宫殿台楼阁甚多,两人走进一件不起眼的偏殿,弘治开口:“炜儿,你太急了!”
华侯伟坐到椅子上,平静的回应:“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弘治眉头皱了起来,随即叹息一声:“炜儿,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
“知道!全天下的读书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地主、豪绅、豪商、勋贵。”华侯伟语气依旧平静,眼中跳动着火焰。
弘治眉头皱紧了,不解的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上午还要那样说?要知道,这股力量连皇家也不敢轻试其锋!”
华侯伟笑了,反问弘治:“那爸你知道咱们的根基是谁?”
弘治不假思索的回答:“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地主、豪绅、豪商、勋贵!所以咱们才不能轻举妄动啊!治大国如烹小鲜,翻得快了就会糊!”
华侯伟微微摇头:“爸,你错了。大明和前宋不同,和前唐也不同。太祖根本不是地主,咱家从根子上来说,就和那些地主豪绅不是一条线上的!”
弘治一怔,缓缓摇头:“炜儿,不是那样的。虽说咱家起于微末,但利益和地主豪绅是一样的。”
华侯伟没有马上反驳,而是站起身来,在殿里缓步:“爸,你是受儒家思想影响太深,才有这种想法。太祖为什么定下大明不同于前朝的制度?为什么贪污十两纹银就要扒皮填草?咱家跟那些文官武将不是一码事。你想想,贪官怕的是谁?”
“国法!或者上司?”
“唉,说到底是怕皇家啊!贪污的时候怎么不怕国法?上司?多送点银子就行了,如果不行,投其所好也就是了。这世上哪有不贪的官员?无非是贪名还是贪利罢了!只有皇家对名利不为所动,他们才会怕!”
弘治头一次听人从这样的角度剖析贪官,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华侯伟摇摇头,继续说道:“贪官不怕百姓,但是怕民变。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真正在意百姓的是皇家。也正因为如此,反过来证明,皇家和百姓才真正是一家人!”
弘治无语了,思索半晌,才不解的问:“就算皇家和百姓才是一家,和你上午的事有什么关系?”
“呵呵,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朋友是谁,才能对症下药。天下财富十之二三在百姓,十之七八在地主豪绅。为什么?粮食都是百姓种出来的,衣服都是百姓织出来的,铁器都是百姓打制出来的,为何锦衣玉食的是这些不劳动、不做事的地主、官员?咱们皇家呢?看起来好象和官员是一体,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三国赤壁之战前夕,曹操吓唬孙权,为何孙权不投降?鲁肃为啥一句话就直指要害?真有外敌打进来,官员投降还能当官员,皇上投降还能当皇上?”
弘治悚然一惊,也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游走。猛地停下脚步:“炜儿,你说得对!官员、读书人确实和我们不是一家!”
“不仅不是一家,还是死敌!我那么做,是想多一股势力参与到管理国家里来,读书人有了对手,咱家不就高枕无忧?最起码,朝政也能平衡,儒家不能一家独大,爸你哪用这没日没夜的苦熬?”
弘治感动了,走过来搂住华侯伟,抱到怀里:“炜儿,是爹想差了,我儿委屈了。”
华侯伟鼻子一酸,拼命忍着泪水:“委屈倒没什么,我是心里急啊!大明开国至今,已经百余年,也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土木堡之变以后,曾爷爷失去权柄。天顺年间,皇上真正执掌天下吗?爸,原本大明是两条腿走路,勋贵和文官相互制衡,可土木堡之变之后,勋贵瘸了,这文官渐渐有了一手遮天之势。现在还能维持,那将来呢?我怎么能不急?”
弘治抱着华侯伟坐到椅子上:“炜儿,你的心思爹明白了。可真的如此恶劣了?”
华侯伟抬头看着弘治,叹息一声:“爸,土木堡之变你研究过么?我怀疑不是曾爷爷任性妄为才造成如此恶果,文官在里面的作用,哼哼!难说得很!”
弘治惊得毛发竖起,瞪着华侯伟:“你是说?不,不会,都是读圣贤书的,怎么会如此恶毒?他们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吧?蒙古人再入中原,他们图什么?”
华侯伟从弘治怀里跳下来,张开双臂,看着天花板大笑:“哈哈,圣贤书?爸,读什么书重要吗?观其言察其行,做什么才重要是不是?至于说图什么,呵呵,皇帝是谁无所谓,只要自己升官发财家里妻妾成群,做什么不可以?爸,记得张弘范么?哈哈,宋张弘范灭宋于此!谁知道会不会有明吴三桂灭明于此?”
幽静的大殿中华侯伟的笑声蕴含无尽的悲凉,弘治背后冷汗直流!半晌,才苦涩的说道:“炜儿,这都是你梦中的情景么?”
“梦?爸,那不是梦!是我亲身经历过的现实!你看看一国天下,你看看焦煤,你看看高锰钢,谁敢真的当成梦?我是不敢!爸,大明已经是被蛀空的大坝,一场豪雨下来,就都完了!”华侯伟大吼!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仿佛看到了崇祯吊死煤山,八旗兵马肆意冲杀,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四川千里无人烟···
弘治看着华侯伟突然冒出一句:“炜儿,其实你应该当皇帝!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华侯伟摇头:“爸,就因为我比谁都知道形势的危急,所以我才不能当这个家!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把工业建立起来,不分化这些地主豪绅,谁当家都是一样。都难逃覆灭的下场!”
弘治叹息着抚摸华侯伟的脑袋:“只是苦了你!炜儿,你可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全天下最苦最累的活都压在我身上,我这辈子没个安宁享受的时候,都得跟叫驴一样低头拉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