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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3页)

正艾一家就住在东边的一间茅草屋里。母亲殷泓正坐在油灯下,隔窗望着两个孩子,心里一半苦涩,一半酸甜:苦的是,由于家境贫寒,正清、正艾只能断断续续读一点书,多数时候,得出门卖瓜子、卖饼子,帮人割草喂牛,背米、挑柴。甜的是,这兄弟俩虽然性格不同,但都很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父母和爷爷;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要尽可能帮家里减轻负担。这些感受交织在一起,母亲心里又有点儿酸。而孩子的父亲和爷爷长年在江上跑船,运气好的时候,能挣到几块洋钱洋钱:俗称袁大头、袁大脑壳。又称大洋、银元或钢洋。,平安归来;但出没风波里,命运和柏木船一样飘浮不定,随时可能葬身急流险滩。

每天傍晚,天一擦黑,大小船只徐徐靠岸,汽笛、吆喝声与歌声连成一片。这其中暗藏玄机:船歌或川江号子可以疏通筋骨,抒发情感,告诉亲人朋友——我们回来了!而一些汽笛,不仅是报平安,还能通过笛声的次数、时间的长短,来报告今日的米价或桐油的价钱,彼此间还可以讨价还价,外人自然听不出来。这时,人们纷纷出门,有做生意的,有去接人、接货的大人,还有跟去看热闹的孩子。码头上的一溜餐馆、茶馆、烟馆、赌场和冷酒馆也先后亮起汽灯或油灯。灯影人影,与江枫渔火连成一片。

烟村是远近闻名的水码头,也是连接山里山外的一个商品集散地。从山里运出的大米、松香、桐油、茶叶和各种药材,以及从外面运来的盐巴、糖、棉纱、布匹及其他日用百货,都从这里中转,运进运出;还有烟村本地出产的红橘、柚子和大米,也从这里装船,运往下游的奉节、巫山,有的再转往宜昌、武汉、上海。热闹的时候,一天有上千的骡马,停靠几十只大小木船。来来往往的挑夫、马夫,拉滩、绞滩的纤夫、船工及赶场的村民络绎不绝。而平日激荡的小狐滩,今晚波澜不惊。一艘大轮船刚刚开走;七八个挑夫背着棒棒在码头上闲逛;三两匹白马轻轻甩着尾巴在江边饮水。初春的傍晚,江水墨绿,鱼儿藏在水底。而不多时,江面上又漂来几艘客船。

最先到达的,是从下游巫山方向上来的一艘木帆船。船上灯火与江上星月,将旅客映在水天之间。有前来赶场的村民,船头堆放的竹筐里,装满了他们运来的水果、蔬菜;他们今晚歇一夜栈房,明天天不亮就起来赶早市。还有一支戏班子,总共十来人,围坐在两只大木箱旁边,箱子里装满了木偶和皮影。班主是一位穿长衫马褂的老先生,坐在人群当中。此人名叫田八戏,约五十多岁,目光矍铄,头发花白。而另一位穿长衫的先生正昂首挺胸,站在船头,向岸边的乡亲们频频招手。他便是镇长虞祐庭,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今晚他带着几个家丁,刚从附近的妙音村回来,领回了生在那里的小女儿虞善珍。在此之前,人们只知道他有个儿子,叫虞善建,今年九岁。善珍比他小两岁,第一次来烟村,还没见过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冉瞎子与田八戏烟村(6)

随着一声悠长的川江号子:“船靠滩头水路开,水府三官要钱财……”木帆船徐徐靠岸,挑着担子、牵着孩子的人群,排队下船。人们注意到,平时不苟言笑的虞祐庭今日满面春风,走在最前面,右手提着一根手杖,左手牵着个小女孩。而田八戏指挥着他的戏班子,抬着两只大木箱,跟在人群后面。这时,正清、正艾提着竹篮走来,迎面正撞见牵着父亲的手东张西望的小女孩。他们盯着女孩的眼睛;而善珍却盯着他们手中的篮子——里面的红橘还带着青枝绿叶。

善珍经过时,藕荷色的连衣裙带来一缕清香。两个男孩都闻到了,但不敢相信,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清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向长江,并沿着江边踽踽独行;而正艾却对着女孩,大声唱道:

小小鱼儿红了鳃,上河又在下河。

上河去把灵芝采,下河去吃土青苔。

这是冉瞎子闲来无事,经常哼唱的小曲,正艾无意间学会了,没想到这时候唱出来。而对于新来的善珍,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她一回头,一条红鲤鱼正好跃出水面,又钻入水中;江面银光万点。正清、正艾都感觉心里被什么触碰了一下,激动不已。可惜虞祐庭对此一无所知,并没有放慢脚步,只是侧身望着乡亲,点头微笑,牵着频频回头的小女儿,匆匆赶回虞家大院。

最后下船的是田八戏。这位木偶兼皮影戏的班主,家住小周乡,一年四季在长江边巡回演出。田八戏原名田巴喜,因为精通木偶、皮影戏的八样绝活,人称田八戏。这八样分别是:吹(唢呐)、拉(胡琴)、弹(古筝、琵琶)、唱(川剧、京戏,生、旦、净、末、丑)、打(小锣、鼓、钹、镲)、刻(皮影、木偶)、走(皮影、木偶)、绣(木偶服、袍子)。和往常一样,田八戏下船之前,总要整整衣冠。人们看见他时,只见他头戴青丝毡帽,身穿灰色长衫,长衫外面,套着一件紫色丝绸马甲,上面绣着金缕团花,胡须刮得干净光亮。在他身后,总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哑巴,这是田八戏的得意门生,四十来岁,没有结婚,对田八戏忠心耿耿。他走起木偶、皮影,虽然比师父略微逊色,但在烟村一带,没人能和他相比。田八戏对他非常严格。他有时贪玩,别人都不敢管,只有田八戏可以骂他,甚至打他。但对别人,田八戏总是那样和蔼可亲。

却说正艾还在望着虞家大院发呆;田八戏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老先生弯腰问道:“小兄弟,刚才是你在唱歌吧?”

“是啊!”正艾说。

“真好听。是谁教你的呀?”

“我师父。”正艾说着,顺手往江边一指,“就在那儿!”

田八戏抬头一看,香炉石上,正坐着两个人:月光下,像一对鸳鸯——人都走了,冉瞎子和杨花收拾好乐器,还在说着悄悄话;一场春雨,把他们淋透了。而风里来,雨里去,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时,田八戏走过去,哑巴和正艾跟在后头。

“这位师父,打扰了!”田八戏上前说道,“刚才在船上就听见歌声。老夫常年在江上漂泊,也难得听到这样的好歌啊,还配着动人的鼓乐。”

“先生过奖了!”冉瞎子说。

“是先生自编自唱的吧?真是不简单哪!”

“哎,”冉瞎子叹了口气说,“小时候跟着父亲跑江湖,看风水,走的地方多了,听得也多了,就把旧词曲胡乱改编一下,混口饭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冉瞎子与田八戏烟村(7)

“正所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啊!”田八戏笑着说着,并走到近前俯身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不敢当。小的姓冉,都叫我冉瞎子。”

“啊,原来您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冉瞎子啊!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不敢。”冉瞎子说,“请问先生,您是……”

“哦,小周乡人氏,木偶、皮影戏班主,江湖人称田八戏。”

“田八戏?久闻大名,失敬失敬!”冉瞎子说着,起身作揖;杨花连忙搀扶。就这样,两位江湖艺人在香炉石上握手相会。

“你唱山歌、船歌;我走木偶、皮影。一样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承蒙先生知遇之恩。”冉瞎子说,“可不瞒您说,这些日子,冉瞎子静坐听江,闻到一股血腥之气,顺江漂来。先生出门在外,可要多加小心啊!”

“正是正是。”田八戏说,“不过生死有命;八戏垂垂老矣,命不值钱。唯独放心不下的,只是这祖传的手艺。虽然也收了一两个徒弟,但还是不称心。好在小子们勤学苦练,这两年稍有长进。那您呢,身怀绝技,也没想过收个小徒弟,将天恩祖德,一并传下去?”

冉瞎子听着,惨淡一笑:“我这点本事,已经害瞎了我的眼睛。又怎么忍心再传下去害人呢?再说,这年头,升官发财还来不及,谁愿意跟一个瞎子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师父,我愿意!”正艾突然插了一句。

“你看看,这么乖的小徒弟,找上门来了!”田八戏接着说,“刚才我就听见他在河坝上唱歌,有如天籁之音,传得好远。这么好的苗子,冉师父何不收下,好好栽培一番?”

冉瞎子低头沉思。杨花说:“过来,让姐姐先看看。”

正艾走上前去,接受着杨花的检阅——“乖得很!”她说,“你要是听话,姐姐就让师父教你!”

正艾连连点头,说:“我听话。”

杨花抚摸着男孩的头发说:“要得,我回去跟师父说说。”

冉瞎子一笑:“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哥哥若不嫌弃,就去我那里吃碗粗茶淡饭!”

“多谢冉师父,我们一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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