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帘。
姜阳羡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待出了万寿堂,王嬷嬷亲自引路,行过假山流水,阁楼水榭,在一处宽敞明亮的院子前停下脚步:“八娘子您瞧,这处院子南北通透,幽静雅致,是老夫人特意吩咐,又让匠人翻新修整过,日后八娘子住在这里,可安心养身子。”
落日熔金,余晖挥洒泼墨,将牌匾上的欺雪院三字照得朦胧。院子里头立了六个丫鬟和一位姓郑的嬷嬷,见姜阳羡进来,规矩地行礼请安。
这处院子确实宽敞,墙角种着梨树,不到时节,只有薄雪堆在枝头。院子里外已经收拾妥当,便连衣裳首饰都备齐了,王嬷嬷吩咐好一切,这才离去。
在院子里伺候的郑嬷嬷亲自去送,行到无人处,王嬷嬷冷了脸,吩咐道:“叫院子里的下人都仔细口舌,若有八娘子不该知道的事传进耳朵,别说老夫人,便是大夫人也不会轻饶你们!”
起风了。
飞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萧瑟冬风抖落三两白雪。一只黑鸦落在梨树枯枝上,突然叫了一声。
短促地一声,像是宣告某种故事的终结与开始。
黄昏将落,里外已经掌灯。路途辛劳,下人不敢打扰,颂月也下去歇着,屋内只留郑嬷嬷伺候。
瞧着眼前的雕花铜镜,姜阳羡任由郑嬷嬷为她梳洗。
檐下六边花灯飘摇,屋内一灯如豆,墨影铺地。姜阳羡突然弯唇一笑,轻声道:“嬷嬷,好久不见。”
郑嬷嬷梳头的手停下,烛火晃眼,她侧身叹息:“姜孙两家彻底翻脸,孙家抓着婚约三天两头上门。女娘现下回来,这桩婚事必定推到您身上,何不再等等?”
“若非如此,姜家怎会愿意接我回来。”姜阳羡淡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况且,我也无法再等。”
手指落在衣袖间细细摩挲,隔着衣裳,姜阳羡依旧能感受到那道扭曲深骨的伤疤有多狰狞:“我总要知道,姜家里头到底是谁杀了我母亲,又想要我的命。”
烛火映在姜阳羡眸中,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熊熊大火。
炽火浓烟冲天而上,屋门被人牢牢锁死,整座院子沦为火海,除了浓烟便是烈酒的刺鼻。她好不容易将母亲救出,转眼间,却被数名黑衣刺客拦住了去路。
最后,母亲死在了她的怀里。
喷涌的鲜血滚烫,生生将指厚的新雪融化,她抱着母亲的尸身跪坐在雪地,望着落满乌鸦的竹枝,也去了半条命。
总要有人抵命。
郑嬷嬷道:“如今世道不平,绛城更是危机四伏。前些日子太子竟在东宫被人行刺,九死一生。女娘心意已定,我不便多劝,但孙家是龙潭虎穴,万不可入。”
“女娘既然知晓,应当如何破局?”
如何破局?
姜阳羡望着摇曳的烛火,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孙家此局并不难解。
黄昏落尽,夜色渐起,一轮明月挂在远山之上,待乌云散尽,月色明亮,在庭院中留下清冷的白。
外头突然乱起来。
起先离得远,听得不甚真切,后来便没了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