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下过两场雨,带走了盛夏的燥热,墓地的草木却长势更好,到处绿叶成荫。
谢瑾第一次站在龙诚的墓前,在他死后四个月零九天。
不是豪华的微型别墅,也不是简单的墓碑,他的墓有些特别,墓冢上方是一对巨大的翅膀,用白色大理石精雕而成。
另类,就像他的人一样。
墓前有插花的花瓶,大概是前两天才有人来看过,瓶中花瓣虽有些萎靡,仍能看得出形状,百合中夹着一只玫瑰,白得并不纯净,像极了夜里迷蒙的月光,透着淡淡寒凉气息。
谢瑾没有带花来,两手空空,白色的墓冢像镜子一样反射着阳光,耀眼的光芒刺得她双眼生疼。
眼泪却流不出来,她杀了他,有什么资格哭呢?流不出来的泪水又回渗到血脉之中,四肢百骸皆麻木。
他到底还是死了,埋在这方土地之下,墓碑上面没有他的照片,只刻着他的名字,出生及死亡年月,屈指算算,他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三岁,难怪媒体都说天妒英才。
他一定恨她,自他死后,谢瑾夜夜噩梦,成堆的凶猛怪兽,魍魉小鬼,却独独不曾梦见他。
墓地很安静,穿过叶间的风凌乱而荒凉,却又坚硬得如同钢线,生生将皮肉割开,痛到最深处的骨髓之中,唯剩鲜血淋漓。谢瑾想逃离,地里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双足牢牢拽紧,动不得半分。
“漂亮吗?”一个声音响起。
回过头,才看到有人站在她侧后方,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那样熟悉的眉眼狠狠撞击在心上,掀起汹涌澎湃的浪潮。
但仅仅只有一瞬间,他左手插在裤兜中,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纵然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不错吧?”龙易用眼神跟她示意墓上那对白色的翅膀,似乎真在询问她的意见,“我设计的。”
谢瑾木然看着他,沉默。
龙易朝前走了两步,右手握着一束郁金香,金黄,艳红,流光溢彩,他看了一眼那束略显萎靡的百合,嫌弃地拿出来扔到一边:“墓碑已经是白色,需要用别的颜色来点缀。”
换上他带来的那束艳丽郁金香,他略满意:“这样,看起来和谐多了。”
扫了旁边谢瑾一眼,龙易干咳一声,补充道:“而且,哥哥最喜欢的,一直都是郁金香。小时候每到五月,他都会让爸爸带他去荷兰玩。”
“是吗?”谢瑾终于开了口,回想起来,他送过她好几回郁金香。
“你知道我为什么设计一对翅膀吗?”龙易似乎找到了知音,饶有兴趣跟她聊起:“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是再有一对翅膀,那就是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谢瑾打断他,声音寒凉似混着冰渣,“你们都以为他是误入安保公司,不慎被一对电磁脚铐困住,最后活活葬身在火场……其实不是,被困住的那个人是我,他为了救我触碰到了电磁脚铐,开关就在不远处,他让我去关掉,可我没有……
她的声音沉静如水,平铺直叙毫无起伏:“不是在大火中慌了手脚,我是成心想让他死……”
龙易身形未动,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平静地凝视着眼前墓碑,甚为无聊地拨了拨艳丽的花束:“你就那么想他死,就因为他意外撞死了你父亲?”
“意外?”谢瑾迷惘,“出事那天中午,周志天找到我,给了我一份监控录像,录像中他残忍地杀害了我爸爸,而后抛尸在废弃的小屋中,再选择撞车掩饰罪行……俗话说眼见为实,我以为那就是真相,我恨得无以复加,脑子里爸爸倒在血泊之中,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的影子……”
龙易微怔。
“可是,可是前段时间我才知道,那份所谓的案发现场监控录像是假的……周志天在骗我,故意引诱我……可那时我不知道……那份录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我以为那就是真相。”
“周志天骗了我,我把他送进了监狱。”谢瑾绝望地摇头,空洞的眼神中尽是无助,“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真相是什么。那天,我质问龙诚的时候,他一脸慌张地问我是不是知道了,惊慌失措如同秘密被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