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帐,过继嗣子这样的大事难道还不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吗?何况养母对他有恩那是不容置疑的事情。newtianxi
卓家这七娘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阮云舒幼时在自己那自恃有几分姿色,将兄长管束得服服帖帖,从而变着法子亏待自己的嫂子手里吃过许多的苦,加上他满心感激的养母卓芳华容貌凭心而论再夸奖也才是清秀——所以他虽然年少,却不像大部分这个年纪的郎君那么以貌取人,对将来妻子的容貌并不怎么看重,出于对卓芳华的孺慕,阮云舒更欣赏容貌平凡却刚烈大气的小娘子。
只是这盛世繁华的长安,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娘子们,娇俏活泼者比比皆是,貌美惊人也有,似卓芳华那样风骨凛冽果决大气的人却少之又少,即使时家大娘子时未宁与之相比,也是冷艳有余而大气不足……
阮云舒不至于因为幼时遭遇憎恨一切美貌女子,但对于不远处那貌若春花艳冠群芳的卓家表妹,实实在在谈不上一见钟情或因为她的美貌而有所怜惜心动。
但他知道养母卓芳华是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侄女的,不仅仅因为骨肉之亲,更因为卓昭节酷似其祖母,如今看着她与雍城侯世子过从亲密,阮云舒心中并无嫉妒,只有些淡淡的担心:“宁世子在长安素来名声不好,我虽然少与他来往,传言也未必都是真的,但此人受纪阳长公主宠溺,跋扈张扬却是事实,卓表妹年少姣美,宁世子可别是冲着她的美貌一时动心,愿意按捺住本性讨好,长此以往若待卓表妹不好了岂不是叫卓表妹伤心?届时……母亲必然也跟着愁烦。”
他思忖了片刻,招手叫过小厮阮星,“你去寻一寻卓家八郎今日在什么地方,把这里的事情悄悄的告诉他。”
阮星会意而去。
阮云舒这么做全是为了孝顺母亲、不想使卓芳华伤心难过,但落在温柏眼里自然是他不甘心几乎已经内定为妻的美貌表妹当面出墙,论家世和身份,雍城侯世子当然在阮云舒之上,但阮云舒却有卓芳华为后盾,卓家大娘子的刚烈强势,长安谁家不知?
而且任谁来挑选,宁摇碧和阮云舒之间,只要不是一心一意慕富贵的人家,总归是阮云舒更可靠的。
卓芳华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以她的为人,必然要亲自勒令卓家四房管束好那卓小七娘……
温柏心想,接下来有卓芳华的插手,料想这次春宴结束后,卓小七娘再见到宁世子都难了。
当然这样不遗余力的为阮云舒抱屈、贸然插手进宁摇碧与卓昭节的关系里去绝对不仅仅是为了阮云舒这个表弟。
——温柏回头看了眼胞妹温坛榕的席位,却见方才还拉着宁家十娘子低声说话的温坛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与宁十娘的交谈,她静静的端坐席上,手里捧着原本满满的一盏沉香饮,已经在无意识中洒了一些袖上、裙上,可她却兀自不觉,只全神贯注的看住了远处的宁摇碧——
顺着温坛榕的视线看去,那永远锦袍华服侍者如云的世子如今全没了满长安都熟悉的傲慢跋扈,他俯身越席替卓小七娘挑着糖醋鲤鱼里的刺时那种全神贯注的耐心与仔细,只怕还在温坛榕之上,所以才会对温坛榕的行为一无所觉……
温柏心下一叹,正待提醒温坛榕,却见宁摇碧挑好了刺,夹起鱼肉,在旁边小碟子的蘸料里仔细的蘸了,放进卓昭节面前的小碗内,这番动作,他做的无比认真,几乎到了虔诚的程度,而那个在他挑鱼刺时一直专心拈樱桃吃的娇惯小娘子到了此刻,才就着使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指尖,拿起牙箸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这时候,宁摇碧挽了挽袖子,又亲手替她斟上了一盏江桂饮,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卓昭节摇了摇头,看着江桂饮露出少许厌色,宁摇碧立刻赔笑着将江桂饮随手往花丛后泼了,重新换个新的器皿斟了扶芳饮,卓昭节这才在咽下鱼肉后接过,她这样享受着宁摇碧的殷勤伺候,也不过在接过之后朝他笑了一笑,宁摇碧便已经甘之如饴甚至受宠若惊……
自始自终,被宁摇碧想方设法照料呵护的、看似漫不经心的卓昭节也好,被温坛榕目不转睛的盯着的宁摇碧也罢,都没有发现温家兄妹的视线,这盛大的春宴,对他们来说却仿佛余人都不存在。
温柏目光沉沉,拍了拍妹妹,温坛榕手一抖,将大半盏沉香饮都浇在了自己身上,才慢慢醒转,低头看了看裙子,也不解释,轻声道:“四哥,我去更衣。”
“你也看到了。”温柏示意她少留片刻,轻声道,“我后悔刚才对阮表哥说的话了……缘分不可强求,何况,他也不是最好的那个人……你并非非他不可。”
见温坛榕不作声,温柏晓得她不肯死心,他心下喟叹,却不得不继续道,“纪阳长公主恐怕也没有享受过他这样的殷勤,他是真心实意喜欢那卓小七娘的,六娘,你不要自误。”
温坛榕垂下眼帘,半晌才微不可察的道:“我知道了。”
温柏转向她身后的使女,轻喝道:“好生伺候娘子——方才娘子失手污了衣裙为什么不知道提醒?”
使女微微一个颤抖,不敢分辩她提醒时被温坛榕一个迥然平常的冷厉目光扫得再不敢多言,低声道:“婢子知错!”
第十六章古盼儿
温家兄妹这边的动静,宁摇碧和卓昭节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虽然如此,他们也没能一起安稳用完这顿饭,不久之后——就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寻卓昭节。
来人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着丁香底瑞草云鹤散花锦掐银丝上孺,艾绿绣月季蝴蝶藕丝裙,蛾眉曼睩、楚腰卫鬓,垂髫分肖髻正中簪了一朵早开的牡丹花,正常牡丹开放还有小半个月,如今这朵真正的鲜花比之宝石攒的牡丹花还要难得许多,鬓边插着一对玉叶金蝉步摇,两缕珍珠随步伐摇曳,耳上金珠串灯笼坠子,颈上璎珞圈儿,臂上赤金镯子——这位陌生的娘子领了四五个绣衣使女飘然而至,扫了眼四周,见附近诸席各自聚饮为乐,无人注意到自己,略作停顿,径自到卓昭节席前,轻启朱唇,道:“这位可是卓家小七娘吗?”
卓昭节一愣,宁摇碧已经不快道:“古盼儿,你不守着苏语嫣或卓昭粹,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古盼儿淡淡的笑了笑,道:“世子这话说的,律英醉得厉害,我怎么能不过来告诉下他的幼妹?”律英正是卓昭粹的字。
宁摇碧道:“卓八身边不是有小厮伺候?再说你难道不能照顾他吗?”
卓昭节忙暗拉了把他袖子——古盼儿——一听就是她那没过门的八嫂,卓昭节与卓昭粹感情不错,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和未来嫂子结下仇,忙起身道:“原来八哥醉倒了?多谢八……古姐姐来告诉。”
古盼儿见她还是把卓昭粹放在心上的,脸色才稍露霁色,含笑道:“咱们长安城里鼎鼎大名的才女苏宜笑不久前得了一首好词,她亲自谱曲,邀了时家二郎并晋王郡主一同演奏,我与时五起歌,这次春宴正好排演……这是大半个月前就答应好的,实在推脱不了,过会就要商议这个,所以才要来找你照料。”
“辛苦古姐姐了。”卓昭节忙道,“不知八哥在什么地方?容我与温家妹妹说一声,这就过去。”
这时候温坛榕也发现古盼儿,放下酒樽过来了:“古姐姐?”
古盼儿朝她点了点头,卓昭节趁机与温坛榕说明情况并告辞,温坛榕再没有不答应的,因为这时候阮云舒、温柏、高十六郎、慕三娘子并宁十娘子都在说话,没有留意到这边,温坛榕体贴的道:“卓八郎君想是醉得不轻,不然古姐姐也不会特别亲自过来寻卓姐姐,卓姐姐还是快点去看看吧,我来和他们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