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卧房的北窗,屋里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他这关头却想着这个,好在梁九功机灵,连忙应“嗻”,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康熙点点头,望着那扇窗半晌,收回目光,看了眼屋里的儿子们,先叫瑞初:“陪你额娘回去歇歇吧,在这守了一日了?听话。”
然后目光又在儿子们身上来回,忽然唤道:“胤禛,你上前来,叫朕看看。”
四阿哥定了定心神,恭敬应了一声,上前来跪在床旁。
康熙半靠着床头坐着,定定看了他一会,却未说什么,只摆摆手,“你们都去吧,朕累了——你留一下。”
他看向立在一旁的黛澜,黛澜一如既往,一身苍青氅衣,发饰也简单,面上不施粉黛,气韵悠长,宛若青山。
许是隔的年岁长了,明明从前觉着佟氏姊妹中黛澜与布尔和并不相像,此刻一瞧,康熙竟恍惚从黛澜的眉眼处觅得几分熟悉的模样。
当夜康熙与黛澜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第二日,康熙却忽然下诏,明旨将皇四子雍亲王胤禛过继给孝懿皇后,命宗人府改玉牒记载。
这一波在前朝激起千重浪,后宫中听闻,心里有了底的同时,对此也多有议论。
这本是敏若前几年办事的目标,然而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可没有她的引导。
但仔细想想,乌雅殊兰落罪而死,十四阿哥被圈禁至今,康熙既然有心扶四阿哥,四阿哥又曾为布尔和抚养长大的,他将四阿哥过继给布尔和也算是正常操作。
阴差阳错,误打误撞了。
轻轻点着那日从清溪书屋带回来的长条形锦盒,敏若道:“真不动?”
瑞初为她拢了拢披肩,“时机不到。”
虽早知道瑞初的打算,敏若还是扬了扬眉,道:“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八、老十四都被你皇父圈了,如今能有一搏之力的也无非是你四哥,若要走那一步,后续也不难处理。”
往常没撺掇瑞初在康熙朝末声时下手,便是因为康熙留下的、还有一争之力的儿子太多,而瑞初又与她大多数的哥哥都关系不错。
若要大举屠刀,瑞初只怕做不到。
而以如今的局面,若是狠一狠心,倒也是条能走的路。
瑞初摇头,低声道:“旁人都可以称帝,但我不能,额娘。我若称帝,反而是与咱们的目标背道而驰。而我不能,十哥也不愿意走那一步,坐在那个位置上,对十哥和嫂子而言都是痛苦。”
敏若转头看向窗外,漫天大雪纷飞,窗外目之所及一片银白,她道:“那就再等等吧,等你要的时机。”
瑞初轻声道:“您放心。……我在江宁建了一座园子,倚着山,靠着水,园内景物秀丽巧夺天工,额娘可愿去住上一阵?”
敏若轻抚手下的锦盒,却故意道:“哪怕能够出宫,也是在你哥哥身边,由他奉老。他这几年多半还是要被绊在塞外的,我要去江南何其困难?”
瑞初道:“那就不等哥哥,届时由女儿请旨。二姐、四姐、六姐和小十、小十二都有此心,我们会一同联名请旨。”
她说这话时镇定非常,显然是已经思忖得当,敏若却笑着指了指手下的锦盒,“你二姐她们还有得忙活,不过你大约是不用了。”
瑞初先是微怔,旋即明白过敏若话中的意思,欢喜起来,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封康熙的手谕。
手谕中明言,在他大行之后,允许成翼公主与敦亲王一同迎钮祜禄氏贵妃出宫奉老。
届时,敏若是同安儿去塞外,还是跟瑞初下江南,自然都随敏若的心。
而开了敏若与瑞初这一个先河,后续绣莹、恬雅她们想做的事自然也就好说了。
毕竟康熙这些女儿们,论功绩成就,确确实实是不弱于他的儿子们,甚至远胜过他的儿子们。
瑞初一时欢喜,但思及康熙是如何写下这封手谕的,不免又有些伤怀。
敏若将那封手谕接过重新收好,温声道:“去守着你阿玛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瑞初抿抿唇,点头冲敏若一福声,“女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