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点点头,“可不是,她难得有件想做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妾便没拦,您觉着这事不妥吗?”
康熙道:“倒没什么不妥的,只是你也太娇惯孩子了,瑞初要办纺织院,你就又给庄子又给地的,人手也随她调用,她要上天摘星星,你还能给她搭个天梯不成?”
害得他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敏若笑吟吟道:“也不是什么好地点的庄子、肥沃的好地。几顷荒地罢了,随瑞初拿着玩去吧。办个纺织厂妾这做额娘的还能帮一帮,她要上天摘星星,妾才真是无能为力。
妾正要与您说这事呢,这做生意里头的水深,咱们瑞初一时兴起一头扎了进去,妾只怕她再吃什么亏,也怕她受了哪家权贵的欺负,再让她给个敲门庇护钱什么的,您知道瑞初的性子,那怕是得给她气得拿鞭子上门抽人了。
这事上,妾也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是得请您这个做阿玛的照拂照拂咱们闺女,好歹孩子头回想要做什么事,也不能叫她稀里糊涂的赔得太惨,又吃一肚子委屈气啊。”
康熙听她如此说,眉目稍缓,轻哼一声,道:“堂堂京师,天子脚下,还能叫瑞初在这受了委屈?那京兆尹府的人也真是无能了!”
敏若抿唇轻笑,知道这件事是稳了,日后康熙也不会再阻拦。
本朝当然没有公主做生意的先例,但一来瑞初要做的纺织厂更像是惠民济民,后续经营方向控制好了便不算与民争利,传出去朝臣们也无话可说,二来这些年间瑞初开的先例多了,也不差这一条。
只是……敏若看了康熙一眼。
瑞初这仗着皇帝老爹的势建厂子,算不算是挖封建主义墙角,偷敌人的粮草养自己呢?
帮瑞初敲了她皇帝老爹一笔,又交代兰齐全力配合瑞初,敏若便没再过问瑞初的事了。瑞初想和她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瑞初没打算说的时候,亲母女间也应该保留一点距离感。
敏若是对自己与别人之间的距离感很在意的人,她下意识地反感所有人对她的探究与试探,推己及人,她也从未试图过掌控了解女儿的一切。
她的掌控欲只出现在三种人身上,敌人,忌惮的人,以及还在试探、在考虑是否要纳入亲密关系圈的人。
回京之后,看着海藿娜泪眼婆娑的样子,敏若心里属实是不好受。
她将库房里那些积年珍贵的药材翻出大半命人送到了果毅公府去,法喀的身子需得好药养着,为求将后遗症降到最小,尽量不让这次内外两重重伤在他身上留下太多会伴随一生的痕迹,她和窦春庭可谓是掏空了老底,康熙吩咐太医院内的药材随意取用,但为保周全,窦春庭用得还是很克制。
法喀需要“留下”一些严重的后遗症,那能够轻易被人查出的那部分就需要谨慎布置。
有些药材,不是一时半刻有钱就能买到的,少部分珍稀好药可遇而不可求,须得常年累月的留意。窦春庭是生在行内,敏若是常年囤积癖发作,若不是他们家底丰厚,也经不住给法喀那样造。
窦春庭的损失自然有果毅公府来补上,海藿娜不是吝啬的人,只要对法喀有好处,千金万金她拿出来时都不会有一分的迟疑。
倒是敏若这边有些难办。
海藿娜轻声道:“姐姐关心法喀、舍得那些好药是姐姐的心意,可我们也不能光叫姐姐吃亏啊。”
“我缺你们那点银子钱?”敏若睨她一眼,拿小银著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灰,她手炉中的香饼从来不用宫中采买的,一贯是自行制作,花样各有不同,燃起来的香气也各有千秋,凭心情装扮每日挑拣使用。
今儿燃的香饼透着一股清幽的梅花香与淡淡的药香,有些姜片的辛辣、艾草的冲人,但这二者却都是配角,计量控制得极好,并非是直接熏艾烧姜那种冲人的气味,而是细嗅之下才能品出的一点点重味,品出那点烟火气,孤寒的梅花一霎时好似也不清冷了。
还佐着其他的香气,海藿娜便闻不出来了,只觉得气味搭配得浓淡相宜。
最明显的清幽冷意是与这季节最相合的,嗅着眼前好似能看到梅花枝头的霜雪,是独属于这季节的清冷。
再细嗅出那点淡淡的辛辣热闹,冰晶里的花苞好像一下便成了红艳艳的天竺葵果子,冰天雪地里一抹鲜艳热闹,一下便雅而不寒了。
海藿娜不合时宜地想:怪道斐钰总说琴画香茶之道,她便是再学个几十年都赶不上姑姑。
光是这调香配料的手艺,便是一般人学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她这位姐姐,好像生来就是吃着风雅长大的。此刻她懒懒坐在炕上,脊背却是挺的,身上披着挑绒毯,眉眼间有些疏懒的笑意,安逸舒适间,也透着好似与生俱来的矜雅。
知道敏若的意思轻易不会改变,海藿娜轻叹了口气,道:“我进来之前,法喀便和我说,姐姐您是不会收的,看来我到底还是不如他了解姐姐。”
她说着,年过三十也只是更添韵味,不减半分美丽的眉眼见微微透出些惆怅来,道:“也是,他到底比我多吃了十几年姐姐的饭。”
“诶唷,你怎么也是这招数?”敏若一时无奈,摇头轻笑道:“我算知道斐钰耍赖的本领是跟谁学的了。你就收起来吧,我也不缺这点子东西,留着也不过存在库里,收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法喀能用上,就没白收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