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怎么不在乾清宫伺候?”敏若随意笑道:“出来办差的?”
梁九功道:“可不是吗?听闻您这做新鲜吃食,皇上遣奴才来向您讨一碗冰酪呢。也是问候您,这回了京,休养数日,娘娘您身子可好了?”
“劳皇上记挂,好多了。”敏若点点头,命乌希哈:“三种口味各浇一碗吧,再把那肉松的小酥卷、火腿馅的小饺和龙井茶酥装上一盒给梁公公带回去。”
乌希哈干脆地应了是,不多时带人奉上一个小提盒,打开里头是三种不同颜色的冰酪,“这黄色是枇杷味,紫色是桑葚味,红的特殊些,是野莓子味,酸味重些。”
梁九功打眼一看,见是一色的净白葵花式的盖盅,打开盖盅里头一碗碗颜色明润喜人的东西,细看底下是晶莹洁白的牛乳酪,铺着各色鲜明浓亮的果露,一时空气中遍是果子的清新酸甜香气。
瞧着喜人得紧。
再打开另一盒,里头拼的三色点心,两样咸津津鲜香口味,一种是清新解腻的茶酥。
梁九功见了连道:“这回可有得回去交差了。”
敏若呷了口茶,看他一眼,忽然笑了笑,“不着急,且坐下喝杯茶,她们新做的点心,有些是粤地风味的,你替我尝尝,我觉着倒还有些改进的余地。”
说话间,乌希哈已斟了一碗歇夏茶来,梁九功听敏若这个口风就是有事的样子,忙笑道:“娘娘宫里的点心自然是做得最好的,奴才这粗鄙胃口,能吃出什么来,只怕糟蹋了娘娘的点心。”
“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我最烦这些客套话,谁的胃口就粗鄙了?”敏若瞥他一眼,梁九功心里一松,又小心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敏若也不客气,她正大光明地留了梁九功一句,本就是有明面上的话要说的。
她道:“事说来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说小,也不过是些月例用度上的小事,可说大,却也牵扯到了天家血脉。”
梁九功听了顿时一肃,心里知道和自己干系不大,便悄悄松了口气。
他面上义愤填膺地道:“这宫中风气万岁爷也十分不喜,几番呵斥训诫。娘娘您可是见了什么不平事?只管说,奴才一定替您转达。”
“本来,宫里这点月例上的事,后宫里就了结了。不过是底下有些胆大包天的奴才擅将甘棠份例中的好缎子以次充好昧下了。人也都查出来了,只因事关公主,惠妃德妃她们商量着不好擅自处理,来问我的意见。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我们商量着,倒是有心杀鸡儆猴好好告诫一下底下人,可又怕打打杀杀的有失天和,或者罚得重了再叫人心里头存着怨愤,思来想去,还是得向皇上禀明。”
敏若不紧不慢地说清,然后缓缓起身,“你喝完茶再走吧,天儿也热了,折腾来不容易。我去瞧瞧给甘棠拟的书单,等会走就不必来辞了,不折腾了。”
梁九功就知道这位娘娘的意思了——其实哪里是这种事后宫中不好处理,而是要通过这件事,让皇上注意注意六公主。
宫里的公主,一般哪怕没有皇父时时关爱,好歹还有额娘护着,可六公主生母位分低微,养母业已薨逝,日子难免难过。
梁九功倒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僖嫔娘娘在世时行事轻率恣意,万岁爷心里不大喜欢,因这个,六公主也少在万岁前露脸。幸而还有娘娘为公主考虑。”
意思是希望不大,要不您就多罩着点吧。
敏若看他一眼,神情平淡,又有几分和缓,“我能护她多少就是多少,至少饮食用度上,我与平妃都不会让她吃了亏。”
也说明她没有求康熙为甘棠出头的意思,只想让康熙知道他还有这个在受委屈的女儿。
梁九功松了口气,笑道:“娘娘慈厚。”
回到殿里,敏若拿小银匙舀了两口冰酪吃,不多时,迎夏走进来,轻声道:“娘娘,梁九功走了。”
“太子那边呢?”敏若没抬眼,冰酪的滋味非常好,乌希哈对她的胃口掌控得极准,甜度都是正合她口味的。但吃了大半碗,她也有点嫌腻,便放下手里的银匙,盖了盖碗,转手提起炕沿外侧炉子上吊着的壶来涮杯盏沏茶。
她做一般事都不用宫人帮忙,沏茶更不必,迎夏在她的示意下在小墩子上搭边坐了,见她动作从容、不紧不慢,抬手压壶似乎都别有一番韵味。
迎夏也在不知不觉间静下了心,眉心微蹙,道:“太子态度略有些暧昧。”
她曾在孝昭皇后身边多年,亲眼见孝昭皇后疼过那个孩子,如今见太子对他奶父在内务府贪污甚至称得上欺辱天家公主态度暧昧,心中总有几分不满。
这却在敏若的意料之中。
凌普是太子乳母之夫,去年索额图为了制衡颜珠,硬是要把凌普塞进内务府里。康熙对此态度比较暧昧,反正凌普是没做到历史上的内务府总管大臣,职级也不如颜珠高,但在内务府里也总有点权利可用。
凌普是注定攀死了赫舍里家这条船的,索额图对僖嫔不满,僖嫔在世时有书芳盯着凌普不敢妄动,僖嫔去了,康熙与最偏爱公主们的敏若又都没在宫中,凌普便做起了小动作。
替换下品质好的缎子只是他的第一步,若非甘棠干脆,直接叫书芳知道了,他后续定然还会有更过分的行为。